当汉军士兵紧握武器,踏着焦黑的瓦砾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真正踏入叶尔羌城内时,他们预想中的巷战与垂死挣扎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让他们瞠目结舌、恍如隔世的景象。
昨日还是人间地狱、充斥着仇恨与疯狂的街道,今日竟焕然一新。
主要街道被粗略地清扫过,残肢和尸体被移走,虽然焦黑的痕迹和破损的房屋依旧诉说着昨日的惨烈,但气氛已然天翻地覆。
街道两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叶尔羌平民。他们换上了自己最好(尽管依旧破旧)的衣服,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许多人手中捧着粗陶碗,里面盛着清水、酸奶,或者一些干瘪的果脯、馕饼——这几乎是他们能从牙缝里省出,或者刚刚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最后一点食物。
“王师!王师来了!”
“恭迎天兵!”
“大汉万岁!靖北侯万岁!”
生硬的、刚刚学会的汉语欢呼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本地的突厥语赞美。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热瓦普和手鼓,就在街边载歌载舞起来,舞姿虽然因为饥饿和恐惧而显得有些僵硬,但那努力表现的欢快氛围,与昨日围剿贵族、焚烧寺庙的疯狂判若两人。
俨然一派“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感人”场面。
而更让汉军军官们啧啧称奇的,是那些贵族。
昨日还在王宫宝库前与阿克塞斯火并、或者试图裹挟财富逃跑的贵族老爷们,此刻仿佛集体参加了某种“汉文化速成班”。
他们纷纷脱下象征身份的突厥式长袍和皮帽,换上了不知从哪个箱底翻出来的、或是连夜赶制(做工粗糙)的汉服——交领右衽的袍子,头上戴着不伦不类的方巾,甚至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儒生的襕衫,穿在肥胖的身躯上显得格外滑稽。
他们簇拥在一起,见到汉军军官(哪怕只是个队正)便纷纷拱手作揖,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满脸堆笑地高呼:
“汉蒙一家亲,自古皆然啊!”
“吾等久慕王化,今日得见天兵,实乃三生有幸!”
“叶尔羌暴政,民不聊生,幸得侯爷吊民伐罪,解我等倒悬之苦!”
“在下祖上亦有汉家血脉,今日重归华夏,倍感亲切!”
他们争先恐后地诉说着自己对阿不都克汗王“暴政”的“深恶痛绝”,以及对大汉、对沈川的“无限景仰”。
仿佛他们从来都是潜伏在叶尔羌内部的忠义之士,就等着王师到来,拨云见日。那变脸的速度,堪比最娴熟的戏法艺人。
沈川在亲卫的簇拥下,骑马缓缓行于主要街道。
他面色平静,目光扫过那些载歌载舞的平民和穿着滑稽汉服、极力表现的贵族,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何等人物,岂能看不穿这拙劣的表演?
这满城的“欢欣鼓舞”,不过是弱者在新强者面前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本能反应,是恐惧催生出的又一种形式的疯狂。
那些贵族,更是首鼠两端、毫无廉耻的投机之徒。
他并未点破,眼下稳定秩序、接收城池是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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