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中央,悬浮着一块东西。
不是完整的黑石,是剩下的部分——大约三分之二个不规则的黑色多面体,表面光滑如镜,但镜面布满了裂痕。从裂痕处,银蓝色的光像血液一样缓慢渗出,与周围暗紫色的污染能量对抗、交织、互相侵蚀。
那就是第七类钥匙的主体。
被夺走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在自我修复与污染侵蚀的拉锯战中,艰难维持着最后的完整。
“它还在...呼吸。”吴小玲喃喃道,眼泪莫名其妙流下来,“但每一次呼吸,都吸进更多毒,吐出更多血。”
林汐正要向前,陈默一把拉住她。
“等等。”陈默指着坑洞边缘的地面。
仔细看,那些暗紫色的晶体表面,刻着极其细微的纹路——不是自然形成,是精密的几何图案。图案在缓慢变化,像某种动态的密码锁。
“是第四方的标记。”陈默快速扫描,“他们在钥匙周围布设了防御机制。任何人试图接近,都会触发...”
话音未落,那些纹路突然同时亮起。
暗紫色的光芒从地面冲天而起,在坑洞上方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立体网络。网络中心,一个全息影像缓缓浮现。
不是人类。或者说,不完全是人类。
人形的轮廓,但表面覆盖着流动的数据纹路,没有五官,只有一个简单的光点代表“头部”的位置。它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它在“看”他们。
特别是看林汐。
“实验体073号。”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所有人的意识里,中性,平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以及,意外变量c-419(陈默的编号)。你们比预测时间提前了47小时抵达。”
林汐握紧了拳头:“你们就是第四方。”
“第四类密钥持有者,测试观察员,文明进化评估小组。”那个存在——姑且称之为“观察者”——用清单般的语气说,“我们对你的表现记录如下:”
它开始“播放”影像,不是视觉的,是直接投射到意识中的信息流:
林汐在广场引导觉醒。
林汐与月光草第一次共鸣。
林汐决定救助逃亡者。
林汐发表飞行宣言。
林汐此刻站在这里。
“第七类路径适应度:94.7%。超出预期值23%。”
“理念传播效率:中等。但情感共鸣指数:极高。”
“团队构建能力:优秀。特别是与理性变量c-419的协同效应,产生了超出单独能力的复合提升。”
“总体评估:第七类路径的最佳演示样本。”
陈默突然开口:“所以你们一直不干预,是因为我们需要‘演示’?”
“正确。”观察者转向她,虽然它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视线的转移,“完整的文明测试需要对照组、实验组、以及...优秀的演示组。你们完美地展示了第七类路径‘在理想状态下可能达到的效果’。数据珍贵。”
“那现在呢?”林汐问,“现在我们要取回钥匙,你们会阻止吗?”
观察者沉默了大约三秒——在它的时间尺度里,这可能是漫长的计算。
“不阻止。”它最终说,“因为我们需要更多数据:当演示组面临‘几乎必然失败’的挑战时,会如何选择?当理想遭遇无法用理想化解的暴力污染时,是坚持还是妥协?当发现自己可能只是实验的一部分时,是继续扮演预设角色,还是...尝试跳出剧本?”
它“看”向钥匙主体周围那些暗紫色的污染:
“这道污染,是我们故意留下的。不是测试,是...压力测试。我们想知道,你口中的‘共生’‘温柔’‘合作’,在真正的、设计用来摧毁这些概念的武器面前,能坚持多久。”
林汐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所以那些被污染折磨的森林,那些痛苦...只是你们的‘测试’?”
“效率优先。”观察者的声音依然平稳,“要验证一个理念的强度,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它置于最极端的对立面。如果第七类路径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强大...那么它应该能治愈这道污染。如果不能...”
它顿了顿:“那就证明,温柔在残酷的宇宙中,终究只是一种奢侈品。而奢侈品,在生存竞争中,是首先被淘汰的。”
说完,全息影像开始淡化。
“我们会继续观察。不干预,不帮助,不阻止。除非...你们触发了某个预设的‘终止条件’。”
“什么终止条件?”陈默立刻问。
但观察者已经消失了。
只有最后一句留言,在意识中回荡:
“当演示组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实’时,实验的第一阶段就结束了。恭喜你们,刚刚通过了第一阶段。”
“现在,第二阶段开始:在知道自己可能是‘造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成为‘创造者’。”
“数据显示,99.3%的文明在这个阶段...崩溃了。”
“祝你们成为那0.7%。”
光网消散。
只剩下沉默的队伍,沉默的污染,沉默的、布满裂痕的钥匙。
还有那句在每个人脑海中回荡的话:
“你们可能是被制造的。”
“但你们依然可以选择,成为制造者。”
林汐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然后她走向坑洞边缘,蹲下,再次将手掌按在地上——这次,直接按在了暗紫色的污染晶体上。
刺痛瞬间传来。不是肉体的疼,是意识层面的侵蚀感,像冰冷的针扎进大脑深处。
但她没有松手。
“陈默,”她说,声音很稳,“分析污染的能量结构。找出它的‘逻辑漏洞’。所有系统都有漏洞,所有污染都有...可治愈的弱点。”
陈默已经在做了。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几乎舞出残影,眼睛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
“林涛,”林汐继续,“用你的电光,尝试刺激钥匙表面的裂痕——不是攻击,是...共振。找到钥匙原本的频率,帮它‘记起’自己完整时的状态。”
林涛点头,双手凝聚起更纯粹的电光。
“赵磊,吴小玲,”林汐看向两位植物专家,“我需要你们与森林建立最深层的连接。告诉它:我们来归还它失去的部分了。但不是用暴力夺取,是用...理解治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按在尚算健康的月光草根须上。
最后,林汐抬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那片载着她的家园和同伴的土地。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说:
“抱歉,要把你也卷进来了。”
土地的回应温暖而坚定:
“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而且...” 土地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幽默的情绪,“如果我们是‘被制造’的,那制造我们的人肯定没料到——造物有一天会反过来,治愈制造者留下的伤口。”
林汐笑了。
是啊。
就算道路是预设的。
但走在路上的人,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那是自己的选择。
而此刻,他们选择踏出下一步:
走向污染深处,走向裂痕中央,走向那个被宣称“几乎必然失败”的挑战。
不是因为他们是英雄。
而是因为他们相信:即使是0.7%的概率,也值得为之付出100%的努力。
更何况...
林汐睁开眼睛,瞳孔中的银蓝光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
更何况,她从来不相信概率。
她相信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