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是变幻的几何图形,直直看向初号机。
没有声音,但黑石的光芒停顿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初号机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惊呆的动作——
它抬起一只手,不是攻击,而是伸向自己的胸口。
那只混合着机械与生物组织的手,颤抖着、却又坚定地,抠进了自己的胸膛。
它抓住了那枚疯狂闪烁的黑石。
用力。
拔出。
暗紫色的血液喷溅,染红了营养液。黑石离开了它的身体,被握在它手中。
初号机的动作停滞了,巨大的身躯开始摇晃。
但它没有倒下。
它转过身,隔着玻璃,看向隔壁槽里的男孩。
然后,它用最后的力量,击碎了男孩的培养槽。
玻璃炸裂,男孩坠落。
初号机接住了他,将他轻轻放在地上——放在林汐他们面前。
做完这一切,它巨大的身躯终于跪倒。胸口的空洞里,能量液如泪般流淌。
但它手中的黑石,却恢复了最纯净的金蓝色光芒。
那光芒温柔地照着地上的男孩,也照着林汐手中的密钥。
两枚同源的碎片,隔空共鸣。
广播里王明远在疯狂吼叫,但已经没人听了。
赵刚带着守卫冲了进来,枪口对准初号机,也对准林汐他们。
“把黑石交出来!”赵刚眼睛血红,“那是我们——”
话音未落,初号机抬起了头。
它胸口的空洞还在流血,但它眼中的光芒——如果那晶体能称为眼的话——是清醒的。
彻底的、悲伤的清醒。
黑石离开了它的身体,它不再分裂,不再疯狂。
只剩下纯粹的、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清醒。
它看了看赵刚,看了看王明远在监控屏幕上的脸,然后——
它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挡在了林汐和男孩面前。
不是攻击姿态,是守护姿态。
六对附肢展开,像一面破碎的盾。
赵刚开火了。
子弹打在初号机的身上,打出一个个孔洞。但它纹丝不动。
只是用最后一对附肢,轻轻将手中的黑石,推向林汐的方向。
黑石滚到她脚边,光芒温暖。
初号机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崩溃的身体,然后——
它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不是拥抱任何人,是拥抱空气。
仿佛在拥抱它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森林、土地、自由。
然后,晶体光芒彻底熄灭。
巨大的身躯,如崩塌的山,缓缓倒地。
死了。
在找回清醒的三十秒后,选择了以守护的姿态死去。
林汐蹲下身,捡起那枚黑石。
它在她掌心微微发热,像一颗终于回家的、疲惫的心。
她抬头,看向初号机的遗体,轻声说:
“你自由了。”
仿佛在回应她的话,初号机体内的第七类能量——那被黑石浸染了数月的本质——开始飘散。
不是消散,是回归。
银蓝色的光点如萤火,升腾而起,穿过天花板,穿透岩层,飘向夜空,飘向偕明丘,飘向远方的黑森林。
每一粒光,都是一份“共生”的意志。
它们回家了。
而地面上,初号机的遗体开始自然分解——不是腐烂,是像落叶归根般,化为最基础的元素,渗入大地。
最后,在它倒下的位置,一株银蓝色的幼苗破土而出。
叶片半透明,叶脉流淌着温柔的光。
和它胸口曾经嵌入的那枚黑石,一模一样的光。
灵枢的意识轻轻触碰那幼苗:“它说……谢谢。”
林汐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她抱起地上昏迷的男孩,看向被藤蔓制住的赵刚和王明远。
“坤舆。”她说,“清理这片土地。”
脚下的土地传来深沉的脉动。
岩石开始流动,将整个地下实验室的结构——那些冰冷的仪器、培养槽、控制台——缓缓吞没、分解、净化。
不是摧毁,是让一切回归原本该有的模样。
金属变回矿石。
混凝土变回沙土。
人造的光变回寂静的暗。
当最后一块天花板被大地“消化”,晨光从上方洒落。
整个山谷,恢复了它本该有的样子——一片长着稀疏杂草、堆着天然乱石的荒地。
只有中央那株银蓝色的幼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以及,偕明丘悬停在低空,藤蔓将所有人接回山上。
林汐站在平台边缘,看着下方恢复平静的山谷,看着手中两枚共鸣的密钥——一枚完整,一枚残片。
它们的光,正在缓慢融合。
而怀里的男孩,呼吸平稳,第六类印记在他胸口温柔闪烁。
“他会没事的。”吴小玲检查后说,“第六类密钥在保护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这个不再有培养槽的世界。”
林汐点头。
她望向东方,朝阳正缓缓升起。
一夜之间,他们找回了被夺走的黑石,救出了一个孩子,见证了一个怪物在最后时刻选择成为守护者。
而大地,用它自己的方式,吞没了罪恶,长出了新的生命。
“该走了。”陈默说,“深海还在等我们。”
林汐最后看了一眼那株幼苗。
它在晨光中挺立,像一个纪念碑,也像一个承诺。
即使是最深的黑暗,只要有一粒光的种子,生命就会找到出路。
偕明丘开始上升,调整航向,朝着东方,朝着大海。
但在它离开前,林汐做了一件事:
她将初号机留下的那枚黑石碎片,轻轻按进偕明丘边缘的岩石。
岩石温柔地接纳了它,将它含在深处。
从此,这座飞行的山,多了一颗来自地底深渊的、曾经痛苦挣扎最终选择清醒的——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