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默说得对。
“我……明白了。”
“那么,现在开始分配任务。”陈默把平板连接到墙上的简易投影仪(用旧投影仪改造的),防御图清晰显示,“我会给每个小组划定活动区域、任务目标、撤退路线和汇合点。你们不需要理解整体战术,只需要记住自己的那部分。”
她开始快速讲解。
精确到每一个小组的埋伏位置,每一个陷阱的触发时机,每一个骚扰小组的行动路线和开火距离。甚至计算了黑塔不同觉醒者可能选择的突破路径,并针对性地布置了干扰措施。
“力量强化者喜欢走直线,所以在这几个位置布置深坑和滑油。”
“火焰系怕潮湿,这条水沟保持满水,他经过时泼水。”
“声波干扰者需要开阔视野,这几栋楼的窗户全部用木板封死,逼他进入室内。”
“感知觉醒者……交给我和林汐处理。”
房间里的人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专注,再到最后,眼中燃起了希望。
原来,仗可以这么打。
原来,他们这些渔民,真的有可能挡住黑塔。
讲解结束时,已是傍晚五点。
夕阳西斜,把港口染成一片血色。
“黑塔先遣队预计在半小时后进入断刃峡。”陈默看了一眼时间,“按照计划,第一道防线会在两小时后接敌。骚扰小组需要立刻进入预定位置。巷战组开始最后的工事加固。撤离组开始分批向小湾转移非战斗人员。”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姜生留在最后,看着陈默:“你们……会参战吗?”
“会。”林汐替陈默回答,“但我们的方式可能和你们想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我们不杀人。”林汐说,“我们会干扰、会阻碍、会制造混乱,但我们不会主动夺取生命。这是偕明丘的原则。”
姜生沉默片刻,点头:“我尊重你们的原则。但黑塔……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我们知道。”林汐微笑,“所以我们更需要算准每一步。”
她看向陈默。
陈默正在平板上进行最后的模拟推演。
屏幕上,数百个光点交错移动,每一秒都有新的参数输入,每一帧都有概率更新。她的眼神专注到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那方寸屏幕之中。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西方的天空。
那里,最后一缕阳光正在沉入山脊。
“他们来了。”
她说。
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时间的齿轮里。
“按计划,第一步。”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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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刃峡入口,傍晚五时三十七分。
黑塔的先遣队停下了车。
一个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跳下越野车,正是疤脸。他抬头看了看狭窄的峡谷,又看了看两侧陡峭的山壁。
“感知,扫描。”他下令。
队伍里,一个瘦削的觉醒者闭上眼睛。片刻后,他报告:“山壁后方有十七个热源,分散。峡谷地面有……大量金属反应,疑似陷阱。空气中有油脂味。”
疤脸冷笑:“老一套。火焰,清场。”
火焰系觉醒者上前,双手按在地面。炽热的火浪向前席卷,引燃了预设的火油陷阱。
轰——!
峡谷入口爆起数米高的火墙。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火焰烧光了暴露的陷阱,却没能伤到山后的人。
“前进。”疤脸挥手,“注意落石。”
车队缓缓驶入峡谷。
就在第一辆车进入最狭窄处时——
阿宽在山顶上,看着那块他盯了三个月的松动岩石。
他深吸一口气,用撬棍抵住岩石底部。
“就是现在。”
用力一推。
巨石滚落,带着轰鸣,精准地砸向车队中央。
疤脸的反应极快:“强化!顶住!”
力量强化者怒吼着冲上去,双手撑住巨石。岩石停住了,但车辆的退路也被堵死。
就在这时,第二块、第三块石头从不同方向滚落。
不是瞄准人,是瞄准车辆之间的空隙。
分割,孤立,制造混乱。
疤脸的脸色变了。
这不是渔民能做出来的精准打击。
“有高手。”他咬牙,“全体下车,步行突破!”
黑塔士兵纷纷跳下车,以车辆为掩体,向山壁射击。
但山后的人早已换了位置。
骚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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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码头,偕明丘上。
林汐闭着眼睛,站在前缘。
风从断刃峡方向吹来,带来硝烟味、怒吼声、岩石滚落的轰鸣,也带来每一个参战者的情绪碎片。
恐惧、愤怒、决绝、还有一丝……希望。
她将这些信息实时传递给陈默。
陈默的数据屏上,战场态势图动态更新。每一个黑塔士兵的位置,每一个觉醒者的能量波动,每一处陷阱的触发状态,都以数据流的形式滚动。
“火焰系能量消耗32%,正在补充。”
“力量强化者右臂肌肉轻微拉伤,负重能力下降12%。”
“声波干扰者试图定位阿宽,但被三层岩壁阻隔,误差半径15米。”
“疤脸……正在用短波通讯呼叫主力加速。”
陈默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陆澈,带第一骚扰小组,在坐标(37.2,118.9)制造声东击西。用你的感知模糊能力,干扰他们的短波通讯,瘫痪车载电台。”
“吴小玲,第二小组,在(38.1,119.3)释放镇静孢子,目标是那个急躁的机枪手。”
“溯光,准备播放‘恐慌记忆’——选黑塔士兵最害怕的那种,不要血腥,要心理压迫。”
“坤舆,在(36.8,119.0)制造轻微地面震动,不需要塌方,只要让他们站不稳。”
命令通过意识网络瞬间传达。
战场各处,偕明丘的力量开始介入。
不是刀光剑影,是更精密的、手术刀般的干扰。
一个黑塔士兵正要瞄准山上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想起了天坠之夜被埋在废墟下的恐惧,手一抖,子弹打偏。
机枪手突然眼皮沉重,打了个哈欠,扣扳机的手指慢了半拍。
疤脸拿起车载电台,里面只有刺耳的电磁噪音——陆澈的干扰生效了。
地面毫无预兆地晃动了一下,几个正在攀爬的士兵摔倒在地。
混乱在蔓延。
而这一切,在陈默的屏幕上,只是几行跳动的数据。
她像一个棋手,看着棋盘上每一个棋子的移动,计算着未来十步、二十步的所有可能。
“林汐。”她忽然开口。
“嗯?”
“风告诉你,格拉汉姆到哪了?”
林汐凝神感知。
片刻后,她睁开眼:“一百二十公里外,全速前进。他……亲自来了。”
陈默的眼神凝重了一瞬。
然后,她推了推眼镜。
“那我们就需要,在他抵达之前,让这场战斗……结束。”
她调出铁砧港的全息地图,手指在几个关键点划过。
“启动‘最终方案’。”
“目标:不是击败黑塔,是让他们主动选择撤退。”
“而要做到这一点……”
她看向林汐,嘴角第一次扬起一个极淡的、属于“棋手”的微笑。
“我们需要演一出戏。”
“一出足够大,大到能让格拉汉姆相信——强攻铁砧港的代价,他付不起的戏。”
林汐看着她。
看着这个平时沉默、理性、永远和数据打交道的同伴。
此刻,在漫天烽火的数据倒影中,陈默的眼中,有光。
那是算尽天地毫厘的、冷静的火焰。
“好。”林汐点头,“戏台已经搭好。”
“那就……”陈默点击屏幕上的“执行”键。
“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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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铁砧港的防御战,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而在高空,偕明丘静静悬浮,像一只注视着战场的、温柔而睿智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在计算每一滴血的最佳流法。
为了少流更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