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抱着林汐,冲破海面的瞬间,意识已经濒临破碎。
地脉凝髓的能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像无数条滚烫的熔岩河流撕裂她的血管和神经。视野边缘的金色纹路正在迅速暗淡、碎裂,每一块碎片的剥离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她的身体在过载和崩溃的边缘,计算模型给出的结论冷酷而清晰:生理系统全面衰竭倒计时——4分37秒。
但当她被藤蔓拉上偕明丘,被吴小玲和赵磊接住的瞬间,那股曾在深海包裹她的、温柔如春水的浅绿色波动,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更清晰,更直接。
它像无数细小的、发光的孢子,从空气中析出,从海风里飘来,带着海洋深处最原始的生命气息,温柔地渗入她的皮肤。
陈默破碎的意识在剧痛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力量的本质。它没有强行修复她千疮百孔的细胞——那做不到,地脉能量造成的破坏是规则层面的撕裂。它做的是另一件事:赋予细胞新的可能性。
在浅绿色波动的浸润下,那些即将坏死的细胞停止了崩溃的进程。它们的内部结构开始发生微妙的重组,细胞膜变得更加柔韧通透,线粒体的能量转化效率短暂提升,甚至dna的损伤修复机制都被临时激活、加速。
这不是治愈,是强行进化——让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进化出更强的耐受性、适应性和自我修复能力,从而扛过地脉能量最狂暴的崩溃期。
这是姜生的力量…… 陈默最后的念头在意识模糊前闪过,她出手了……为了保密,必须……
然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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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躺在旁边的林汐,也经历着类似却不同的过程。
她的伤势更重,更“常规”——断骨、内出血、器官受损、神经震荡。浅绿色波动对她的作用方式也更直接:引导她身体固有的愈合能力,以百倍、千倍的速度运作。
断裂的肋骨在微观层面被无数新生的骨细胞迅速填补、接合。
破裂的血管被临时生成的纤维蛋白网封堵,随后新的内皮细胞沿着网架生长、覆盖。
受损的肝细胞启动加速分裂,替换坏死部分。
甚至连她过度消耗的精神力,都在那股“循环”意境的安抚下,从枯竭的边缘被缓缓拉回,意识深处那片因承受全球痛苦洪流而龟裂的土地,开始渗出清泉。
但不止于此。
溯光——那颗淡蓝色的守护密钥,在林汐昏迷中依然紧紧贴在她心口——此刻正与浅绿色波动产生奇妙的共鸣。
溯光储存的是水体的记忆与情感,是第七类(共生)的变体。
姜生传递来的,是第六类(适应\/再生)的密钥波动。
两种不同类别的密钥能量,在林汐这个“第七类候选者”的身体里相遇了。
没有冲突。
反而像两种不同颜色的光线,在棱镜中交汇,折射出新的光谱。
溯光的“守护”与“记忆”特质,开始吸收、整合第六类波动的“适应”与“循环”特性。宝石孩子的内部结构发生着肉眼不可见的细微调整,那些存储记忆的晶格变得更加稳定,情感翻译的精度在提升,甚至……它开始获得一种微弱的、对“生命力流动”的感知能力。
而这一切变化,又通过溯光与林汐的深度连接,反馈到林汐自身。
于是,当林汐的身体在高速愈合时,愈合的不仅仅是伤势。
她的细胞在愈合过程中,留下了一些“印记”——对第六类密钥波动的微弱适应性,对“循环再生”意境的初步理解,甚至……她的基因深处,某些与“快速进化”相关的沉睡片段,被轻轻触动、唤醒了一丝。
很微弱。
就像一粒埋进沃土的种子,刚刚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根尖。
但种子已经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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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明丘在陈默和林汐被拉上来的瞬间,就开始全速向深海方向撤离。
这是陈默在启动“方舟协议”时,留给监管者7号的最后一条预设指令:一旦救援成功,立刻向深海机动,利用海洋环境干扰黑塔的远程打击和地面追击。
坤舆强忍着疲惫和能量透支,操控着庞大的山体,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坚定的姿态,朝着东方的深海飞去。月光草屏障维持着最低功率,仅仅勉强抵挡流弹和碎片,将大部分能量都用于飞行和维持山体稳定。
身后,港口方向传来格拉汉姆暴怒的咆哮和更加密集的炮火声。
几枚炮弹在偕明丘后方爆炸,气浪推得山体微微摇晃。
但黑塔没有追上来。
他们的车辆无法进入深海,觉醒者中具备远程追击能力的也所剩不多。更重要的是——格拉汉姆自己的消耗也极大,“焚海·吞日”之后,他需要时间恢复。而深海之中,还有西格那种恐怖的存在潜伏。
格拉汉姆站在燃烧的港口废墟上,机械义眼死死盯着那座逐渐消失在夜幕与海雾中的飞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跑吧。”他低声嘶吼,像受伤的野兽,“带着那把钥匙跑吧。但你们逃不掉的……这个世界,终究会是掠夺者的猎场。”
他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铁砧港。
“清理战场,搜刮所有还能用的物资。”他对手下下令,“然后……我们回去。那座山,还有那把深海钥匙……我们迟早会拿到。”
黑塔开始打扫战场,但士气已经低落。先遣队的惨重损失,西格的出现,偕明丘的逃脱,都在士兵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而这一切,偕明丘已经无暇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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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了约半小时,深入海域超过五十公里后,偕明丘终于缓缓降低高度,悬浮在距离海面约三十米的低空。
这里已经远离海岸,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漆黑海面,只有月光和星光洒下微弱的光晕。海浪的声音规律而低沉,带着深海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孤寂。
屏障关闭了。
不是完全关闭,是切换到了最低能耗的“环境伪装模式”——月光草的光晕调节到与夜空星光相近的频率,山体的轮廓在夜色和海雾中变得模糊。从远处看,这里就像一片稍微浓厚些的夜雾,或者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能量警报暂时解除。
但危机远未结束。
陈默和林汐被安置在核心簇屋的医疗室内。吴小玲和赵磊守在旁边,脸色凝重。
陈默的情况尤其糟糕。她体表的金色纹路已经完全黯淡、剥落,露出下面苍白如纸、布满细微血痕的皮肤。呼吸微弱而急促,心跳时快时慢,体温高得吓人。但诡异的是,她的生命体征虽然危殆,却始终没有继续恶化,反而在某个极低的水平上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林汐的情况则好得多。她的呼吸已经平稳,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断骨处甚至能摸到新骨生长的坚硬触感。但她依然昏迷不醒,眉头紧锁。溯光悬浮在她枕边,散发着柔和温暖的淡蓝色光晕。
监管者7号用仅存的扫描模块对两人进行了检测。
“陈默:体内检测到高浓度未知能量残留(地脉凝髓),细胞处于持续崩解与异常快速再生并存状态。崩解速率与再生速率当前达成动态平衡,但平衡极其脆弱。另检测到微量的、性质不明的‘生命活性增强’波动,来源无法识别,可能来自深海环境或未知生物场。”
“林汐:主要脏器损伤愈合进度87%,骨骼愈合进度64%,神经系统震荡已基本平息。体内检测到微量的、与陈默体内同源的‘生命活性增强’波动,该能量已与其自身第七类密钥能量(溯光)产生初步融合迹象。融合性质未知,但当前表现为愈合加速与生命力场稳定。”
“结论:”监管者7号平静地总结,“她们的身体正在经历一种……急速的、非自然的适应与恢复过程。诱因复杂,包括地脉能量冲击、深海环境因素,以及可能存在的未知生物能量交互。结果无法预测,但当前趋势稳定。”
房间里一片寂静。
“也就是说……”赵磊艰难地开口,“她们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或者变成……别的样子?”
“任何急速的、受外力干预的生命过程,都可能留下不可预知的影响。”监管者7号回答,“但就目前数据而言,影响可能是正面的——更强的恢复力、适应性,甚至某种程度的‘进化’。问题在于,这种进化是否可控,是否符合她们自身的生理规律。”
“我们能做什么?”吴小玲问。
“等待。”监管者7号说,“并维持环境稳定。现在,她们的身体正在自己寻找平衡。任何额外的干预,都可能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
就在这时,林汐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吴小玲立刻凑近。
“……海……”林汐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谢谁?”吴小玲轻声问。
林汐没有回答,又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抬了抬,指向东方——更深海的方向。
也指向铁砧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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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八百米。
西格那庞大的躯体蜷缩在一处海底火山的热液喷口附近。
高温和丰富的矿物质有助于它修复伤口。表面的碳化组织已经大片脱落,新的、更暗沉、更坚韧的生物组织正在生长。头部那枚深蓝色密钥晶体依旧黯淡,但内部脉络的闪烁频率正在缓慢恢复。
它的意志沉浸在海水的冰冷与热液的灼热中,修复着肉体的损伤,也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那些陆地生物传递过来的画面,依旧在它意识的角落里闪烁。
笨拙的拥抱。
毫无效率的守护。
为同伴燃烧自己的疯狂。
以及……那句微弱却清晰的“因为我们有选择”。
选择。
西格咀嚼着这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