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缓缓松开。
她后退一步,回到通道外。队员们也放下了武器,但机甲的能量炮口依然隐隐对准林汐的方向。
“格拉汉姆长官想和你谈合作。”血狼开门见山,“黑塔可以为你提供一切所需:能源、材料、人手、安全保护。条件是你分享土地悬浮的技术数据,并在必要时,为黑塔提供技术支持。”
“如果我不呢?”
“那你可能会发现,维持一片会飞的土地,需要消耗的资源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血狼指向身后的机甲,“而且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这里现在有八个逃亡者吧?很快还会有追兵。单凭你、你弟弟、还有几个技术人员,能守住多久?”
林汐没有回答。
她在等。
等陈默那边给出数据分析。
几秒钟后,加密耳麦里传来陈默冷静的声音:“对方十五人,标准掠夺者装备,但有三件未知设备能量读数异常。那台机甲是改装过的‘步行者-iii型’,左肩加装了一门相位炮,应该是新获得的技术。威胁评估...中高,但如果土地全力防御,他们攻不进来。”
“代价呢?”林汐轻声问。
“土地会累。而且如果他们持续攻击,可能会引发更大规模的规则扰动,到时候这片区域会变成所有探测器的焦点。”陈默顿了顿,“还有...那三件未知设备中,有一件正在释放极低频的认知干扰波。很微弱,但如果你长时间暴露,可能会影响判断力。”
认知干扰。
林汐明白了。威逼利诱只是表面,真正的手段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告诉格拉汉姆,”她对血狼说,“我有三个问题。”
“说。”
“第一,如果我合作,黑塔能否保证不再袭击其他避难所,不再掠夺奴隶?”
血狼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小姑娘,你是在讲童话吗?黑塔就是靠掠夺生存的,停止掠夺等于自杀。”
“第二,”林汐继续说,“如果我提供技术,你们会用它来做什么?建造更多会飞的土地让人安居,还是建造会飞的战舰去征服更多地方?”
这次血狼没有笑。她盯着林汐:“有区别吗?工具就是工具,怎么用是使用者的自由。”
“第三,”林汐的声音很平静,“你们脖子后面,有没有一个暗紫色的几何印记?”
死寂。
血狼的表情凝固了。她身后的队员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后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血狼说,但语气里的那一丝迟疑,被林汐捕捉到了。
陈默的声音再次传来:“认知干扰波的强度刚刚提升了17%。他们在尝试加强影响。林汐,你不能继续暴露了。”
林汐点点头。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请回吧。”她说,“转告格拉汉姆:真正的力量不是掠夺更多,而是学会与已经拥有的东西共存。如果他想学,可以以个人身份来做客。但带着武器和操控人心的工具来...”
她顿了顿,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温和的脉动。
“土地不欢迎这样的客人。”
话音刚落,整片月光草田的光芒突然暴涨。
不是攻击性的爆发,而是温暖的、包容的、但绝对强大的能量释放。光如水银泻地,瞬间淹没了黑塔的队伍。在那光芒中,所有探测仪器屏幕都变成了雪花点,所有能量武器都发出过载警报,就连那台重型机甲,也踉跄后退了两步,操作系统提示“环境能量干扰超出承受极限”。
光持续了三秒。
三秒后,光芒褪去。
黑塔的队伍还在原地,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不再有之前的傲慢和贪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恐惧的神情。
他们刚刚体验到的,不是攻击。
是被整个环境“拒绝”的感觉。
像一滴油试图融入水,被水温柔但坚定地推开。
“我们走。”血狼最终咬牙下令。
她最后看了林汐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挫败,有不甘,但也有一丝...触动。
黑塔的队伍缓缓撤退。机甲转身时,沉重的金属足小心地避开了月光草,仿佛怕踩到什么神圣的东西。
林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远方。
然后她腿一软,差点跪倒。陈默从后面扶住了她。
“你怎么样?”
“头晕。”林汐按着太阳穴,“那个干扰波...比我想的厉害。”
“土地帮你挡掉了大部分,但残留影响还是有的。”陈默快速扫描她的脑波,“需要休息。另外...逃亡者全部安全进入岩洞了。追兵在五公里外停下了,似乎在等什么。”
林汐看向103所的方向。
她知道在等什么。
在等周锐的决定。
那个曾经犹豫、妥协、最终又选择拿起枪保护该保护之人的军人。
这一次,他会选择追捕逃亡者,维护“秩序”,还是...
通讯器就在这时响了。
是周锐的私人频道。
林汐接起,没有说话。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周锐平静的声音:
“东侧岩洞的藤蔓伪装,需要再往左调整三米。你们现在的布局,热成像还能看到边缘轮廓。”
林汐愣住了。
“还有,”周锐继续说,“赵刚的巡逻队,我会让他们在半小时后‘意外发现’西边有变异兽活动痕迹,调往错误方向。但这只能拖延一小时。一小时后,你们的人必须完全隐蔽,或者...”
他顿了顿:“或者让他们自己决定,是留在你那里,还是回来接受审查——以‘私自离境’的名义,不是‘逃亡’。审查会很严格,但至少人还是自由的。”
“为什么帮我们?”林汐问。
通讯那头又沉默了很久。
“因为王明副所长说,一株从通风管道长出来的草,都有权利在档案室里发光。”周锐的声音很轻,“那几个人,既然选择了不让自己的光熄灭,就应该有地方让他们继续发光。”
“你不怕他们带走技术?不怕他们成为隐患?”
“技术?”周锐笑了,笑声里带着疲惫和释然,“林汐,103所最大的教训就是:以为能控制技术的人,最终都会被技术控制。你们走吧,带着你们的土地,带着想跟你们走的人。去证明一下...人在不互相掠夺、不互相控制的情况下,也能活得像个样子。”
通讯切断。
林汐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然后她转身,对陈默说:“通知所有人,准备迁移。”
“迁移?”
“土地已经学会飞翔了。”林汐看向脚下的山体,“而这里,离103所太近,离黑塔太近,离所有想控制我们、掠夺我们、观察我们的人...都太近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土地的脉动。
土地传来温和的回应:可以飞。虽然还不太熟练,虽然会累。
但可以。
“我们去北方。”林汐轻声说,“去黑森林的边缘。去一个能安静生长,也能随时离开的地方。”
她看向东侧岩洞的方向,那里,八个逃亡者正忐忑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也看向更远的地方,那里,更多还在挣扎的人,或许有一天也会需要一片会飞的土地。
“告诉他们,”她对陈默说,“愿意留下的,欢迎。想回去的,一小时后有离开的机会。但不管选择什么...”
她顿了顿:“土地都会记得,他们曾经选择不让自己的光熄灭。”
月光草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这片学会了温柔拒绝、学会了隐藏、也即将学会飞翔的土地,在黄昏的光线中,散发着静谧而坚定的光芒。
而更远处,103所的围墙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墙内,周锐关掉通讯器,看向窗外渐暗的天空。
墙曾经是为了保护。
但当墙开始让人忘记墙外的天空时,或许该有人选择走出墙。
或者,让墙学会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