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的世界里,没有选择,只有本能、进化、猎食与被猎食。痛苦是武器,力量是真理,生存是唯一的目的。
但那些陆地生物……它们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那座山,那个燃烧的女孩,那个能沟通密钥的女孩),却没有选择最有效率的掠夺,而是选择了更复杂、更危险、更不可预测的“共生”和“守护”。
为什么?
它不理解。
但那个女孩传递过来的情感——温暖、信任、希望——却像热液喷口的热流,透过它冰冷厚重的防御,触碰到了一些……早已被遗忘的东西。
它那由无数生物聚合而成的庞大躯体中,某个极深处的、属于很久以前某个共生群落的记忆碎片,被轻轻唤醒了。
那是一段很短的记忆:一群沙丁鱼在鲸鲨的阴影下游弋,彼此依靠,共享食物和警戒。没有言语,只有本能般的默契。
那也是……一种“共生”。
西格的意志波动了一瞬。
然后,它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热液区的沉积物中,进入了深度的修复与沉思状态。
离开前,那个女孩说“不要再来”。
但西格知道,自己和那些陆地生物,和那把第七类钥匙……迟早还会再相遇。
下一次,它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它不知道。
但至少,它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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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明丘上,深夜。
陈默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不是噩梦,也不是美梦。
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串无限延伸的基因序列,双螺旋结构在虚空中缓缓旋转。每一条碱基对都在发光,都在跳动,都在不断地断裂、重组、突变、进化。
地脉凝髓的金色能量像狂暴的病毒,入侵她的序列,肆意破坏。
一股温柔的浅绿色波动像温和的修复酶,紧随其后,引导着破坏后的重组,赋予序列新的变异性。
破坏与修复。
崩溃与重生。
毁灭与进化。
在这无休止的循环中,她的“序列”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稳定,但也越来越……充满可能性。
她“看”到自己的序列中,浮现出一些从未有过的“片段”。
一些让她能更高效处理信息的片段。
一些让她身体能耐受更极端环境的片段。
一些让她能与土地、植物、水流、甚至机械产生更深共鸣的片段。
这些片段还很模糊,还很脆弱,但它们存在。
而在她序列的旁边,还有另一条序列——林汐的序列。
那条序列更温暖,更包容,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此刻,那条序列也在发生变化,一些代表“适应性”、“再生性”、“循环性”的绿色光点,正缓慢而坚定地融入其中,与原有的蓝色光芒交织、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青蓝色的光辉。
两条序列,在虚空中并行、旋转,偶尔交错,彼此辉映。
像双螺旋。
像命运的羁绊。
像某种……正在诞生的、全新的可能性。
梦的最后,陈默“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任何人的声音。
是序列本身的声音,是进化本身的声音,是生命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并试图开出新枝的声音。
那声音说:
“路,不止一条。”
“进化,不止一种。”
“你们的选择……会决定你们成为什么。”
然后,梦醒了。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藤蔓编织的天花板,和从缝隙中漏下的、黎明的微光。
她感到全身剧痛,像被拆散了又重新拼装起来。但与此同时,一种陌生的、细微的、仿佛每个细胞都在低语般的“活力”,在她体内缓慢流淌。
她艰难地转过头。
旁边,林汐依旧昏迷着,但呼吸平稳,脸色红润。
而她自己……
陈默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指尖。
皮肤苍白,血管清晰可见。
但在某些角度,在某些光线下,她似乎能看到皮肤下,有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纹路,一闪而逝。
像新生的叶脉。
像循环的河流。
像……某种“适应”留下的痕迹。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肺部传来刺痛,但也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海般的清凉感。
姜生……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份人情,我记住了。秘密,我会守住。
然后,她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守在旁边、惊喜地看过来的吴小玲说:
“告诉……大家。”
“我醒了。”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担忧的众人,最后落在依旧沉睡的林汐脸上。
“还有……”她顿了顿,声音虽弱,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关于我们伤势恢复的原因……不要深究。”
她的眼神与赵磊、吴小玲等人一一对视。
“有些力量,知道它的存在就好。追问来源,对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赵磊缓缓点头:“明白了。只要你们能好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吴小玲也用力点头:“嗯!不问!”
陈默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她重新看向窗外那片逐渐亮起的、深蓝色的海平面。
黎明将至,海天交接处泛起鱼肚白。
而在那片深蓝之下,在她和林汐刚刚经历过生死的海域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共鸣。
不是西格那种暴戾的注视。
是更古老的、更温柔的、仿佛海洋本身心跳般的脉动。
“我们……”陈默轻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可能需要重新规划航线了。”
“深海里,有东西在呼唤。”
“不是恶意。”
“是……疑问。”
“也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