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槐山村。
晨雾尚未散尽,村口那棵焦黑的槐树下,多了几座新坟。坟前,老者、中年男人“三儿”和那少年,以及另外两个被陆昭以清瘴散救回、勉强能走动的村民,正跪在那里,无声地抹着泪,烧着纸钱。坟里埋的,是前日夜里没能熬过去的几个病人。井中邪物虽除,瘟疫源头断绝,但被疫病掏空的身体,终究没能等到彻底痊愈。能救回三人,已是万幸。
陆昭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给了老者足够的银两,让他们安葬亡者,也足够他们去别处安家落户。老者千恩万谢,将一块祖传的、据说是当年救过一位过路道士的、刻着模糊符文的桃木符塞给了他,说是可辟邪,留个念想。陆昭没拒绝,小心收好。他知道,这是老者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了。
远处,山林静寂,晨光熹微。槐山村的故事,到此终结。只是终结的代价,是几十条人命,和一个曾经宁静山村的彻底死寂。陆昭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叹息。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妖邪横行,他能救的,终归是少数。
“老丈,此间事了,你们速速离去吧。此地已无生机,久留无益。”陆昭最后叮嘱了一句。
“恩公放心,老汉今日便带他们走,去投奔远在三十里外云溪镇的远房侄儿。恩公大恩,永世不忘!”老者再次叩首,带着幸存者,一步三回头,背着简陋的行囊,走上了出山的小路。
陆昭目送他们消失在山道尽头,又看了一眼那口被重新用石板封死的水井,和那片新立的坟茔,转身,向着西方,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行程。
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隐藏行迹,换了身干净的灰布衣衫,背着简易的行囊,将短刀藏于袖中,短弩别在腰间,看起来像个寻常的山野少年,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击杀邪蛊师,缴获了【人皮口袋】这等储物法器,他将重要物品和大部分银两都放了进去,贴身藏好,行囊里只放了些干粮、清水和几件换洗衣物,轻装简行。
【人皮口袋(低级储物法器)】:内含一尺见方空间,可容纳无生命物体,需以微弱精神力驱动存取。不可储存活物、灵体,不可储存对空间有排斥的能量体。耐久度:10\/10。
这东西虽小,但极为便利,价值不菲。那黑袍人一个外门弟子就有此物,看来黑煞教确实有些家底。
离开槐山村,沿着山道一路向西,地势渐高。黑风岭的余脉连绵起伏,山道崎岖,人迹罕至。陆昭走得并不快,一边赶路,一边调理伤势,熟悉着新突破的等级和掌握的新技能。
与黑袍人一战,他受伤不轻,内腑震荡,阴煞、疫毒入体,虽然用丹药和【蛰龙眠】压制,但还需时日调养。好在突破到11级,属性再次提升,精神力尤其凝练,对伤势的恢复和控制也大有裨益。他将自由属性点加在了【神】属性上,使其从4.0提升到4.1,精神感知和抗性再进一步。新掌握的【精神冲击技巧(残)】和【简易精神干扰(残)】虽然只是入门,但在实战中已初见威力,配合【炼神术】使用,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邪道气息辨识(被动)】也让他对周围环境中的邪秽之气感知更加敏锐。
他取出那枚缴获的【血祭玉简(残)】,小心翼翼用精神力探查。玉简中记载的是一种名为“血煞噬魂蛊”的邪法,以生灵精血、怨念为引,培育一种特殊蛊虫,可噬魂夺魄,控制心神,亦可作为媒介,施展各种歹毒邪术,或辅助修炼邪功。槐山村的“阴煞血卵”,正是培育此蛊的“蛊巢”,以全村人性命为养料,待其成熟,可化生“血煞蛊母”,威力无穷。此法残忍歹毒,是黑煞教不传之秘。玉简中关于控制、培育之法记载不全,但关于如何布置“蛊巢”,如何收集、转化精血怨念,却颇为详尽。黑袍人正是利用此法,祸害了槐山村。
“血煞噬魂蛊……黑煞教……他们到处散播瘟疫,布下蛊巢,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为了培育这种恶毒的蛊虫?”陆昭眉头紧锁。槐山村,北岭村,手法相似,但似乎又有不同。北岭村是“疫母”,以瘟疫和魂力为食,制造疫化行尸。槐山村是“蛊巢”,以精血怨念培育血煞蛊虫。两者似乎都与“血”、“魂”、“瘟疫”有关,但表现形式不同。是同一邪教的不同分支?还是同一目标的不同手段?
“不管怎样,这黑煞教,所图非小。而且,与那骨魃、邪神徽记碎片,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否则,一旦被他们盯上,后果不堪设想。”陆昭收起玉简,心中紧迫感更甚。
走了大半日,晌午时分,陆昭寻了一处溪边休息,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正盘算着路程。按照地图所示,穿过这片山区,再走两日,便能到达“落鹰涧”,过了“落鹰涧”,就是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再走三日,便是落霞郡城了。算算日子,距离与“云姑娘”约定的“天工坊”之行,还有十余日,时间倒是充裕。
就在他准备起身继续赶路时,耳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山道后方传来。马蹄声杂乱,似乎不止一匹马,而且速度极快。
“这种偏僻山道,怎会有快马?”陆昭心中一动,立刻警觉,身形一闪,隐入道旁茂密的灌木丛中,【蛰龙眠】与【敛息诀】同时运转,气息瞬间消失。
很快,一队人马从山道转弯处出现。是五骑,四名劲装护卫,簇拥着一辆青色马车。护卫皆身着青色短打,腰挎长刀,目光警惕,神情肃然,骑术精良,显然不是普通家丁。那马车不大,但做工精致,青布车帘紧闭,拉车的两匹黑马神骏非凡,蹄下生风。车辕上坐着一个赶车的老者,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内家好手。
“咦?”陆昭目光一凝,落在队伍末尾一骑上。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青灰色劲装,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明亮,腰间佩着一口长剑。此人,他认识!竟然是李刚!长风镖局那个带他去李家村探查的镖头!
“李镖头?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这方向,也是去落霞郡城?”陆昭心中疑惑。看这队伍,不像是镖局的镖队,倒像是护送什么重要人物的样子。而且,看那些护卫,气息沉凝,身手不弱,其中两人甚至有炼气二三层的修为,比李刚还强一些。这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就在陆昭思索间,车队已到了近前。忽然,拉车的两匹黑马似乎受了什么惊吓,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马车一阵剧烈摇晃!车辕上的老者低喝一声,双臂发力,死死勒住缰绳,才稳住马车。几名护卫也立刻勒马,刀已出鞘半寸,警惕地扫视四周。
“有情况!”李刚也抽出长剑,喝道。
“吁——!” 老者安抚着受惊的马匹,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路边溪水中一块不起眼的、被水冲刷得溜圆的白色鹅卵石上。那鹅卵石,在阳光下,隐隐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光晕一闪而逝。
“警戒!”老者沉声道,翻身下车,走到鹅卵石旁,蹲下身,仔细查看。陆昭也凝神看去,那鹅卵石并无出奇,但那丝若有若无的红色光晕,却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带着一丝血腥气。
“是‘血引石’!有人在附近布了暗记!” 老者脸色一沉,低声道。
“血引石?” 李刚和几名护卫脸色也变了。这是江湖上一种追踪、示警的秘法,将沾染了特殊血气的石头放在必经之路上,若有目标经过,血气便会激发,被施术者感知。这血引石出现在这里,说明有人盯上了他们,而且,可能就在附近!
“保护小姐!” 老者厉喝一声,闪身挡在马车前。四名护卫立刻将马车团团围住,刀剑出鞘,面向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山林。
李刚也持剑在手,靠近马车,低声道:“小姐,小心。”
马车内,没有任何回应。但车帘,却轻轻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双清澈如水、却又带着一丝好奇和警惕的眸子,飞快地扫了一眼车外,随即又放下了。
陆昭屏住呼吸,藏得更深。这“血引石”显然是冲着车队来的。是什么人?劫匪?仇家?还是……黑煞教?
就在这时,前方山道转弯处,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身材高瘦、面容枯槁、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年轻和尚,手里拿着一根九环锡杖,一步一顿,缓缓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慢,很稳,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人心坎上,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和尚停在车队前方十丈处,单手竖掌,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贫僧有礼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但陆昭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和尚的气息,如同深潭古井,深不可测,比那车辕上的老者,还要强上几分!而且,他身上有一股极其淡薄、但却难以忽视的、血腥气!与他手中那串暗红色的、非金非木的念珠,遥相呼应。
“血引石……原来是他!” 陆昭心中一凛。这和尚,恐怕才是正主!而且,是个邪僧!那串念珠,绝非凡物,隐隐散发着与槐山村邪蛊师、疫母身上相似的,阴煞血气!
“大师有礼。不知大师拦住去路,所为何事?” 车辕上的老者拱手,不卑不亢地问道,但身体已微微绷紧,显然察觉到了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