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裳料子是有了,周裁缝也紧赶慢赶地开始裁制。这日天气晴好,不算太热,沈知意便由小丫鬟扶着,又在主院附近慢悠悠地散步消食。
走着走着,就溜达到了靠近内院管事处的一个小穿堂附近。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不算小的争执声,其中一个带着哭腔的,分明就是云苓!
沈知意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李管事,这月例银子数目不对啊!我们小姐,不,王妃娘娘的份例,还有奴婢的月钱,怎么少了这么多?”云苓的声音又急又气,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害怕。
一个油滑又带着点不耐烦的男声响起,拉长了调子:“哟,云苓姑娘,这话怎么说的?账面上就是这些,白纸黑字写着呢!王妃娘娘的用度自然是顶好的,可你们主院近来又是额外请太医,又是添置药材补品的,开销大,从月例里扣一些填补,也是常理嘛!”
“你胡说!”云苓气得声音都抖了,“那些都是走了公中账的!王爷亲自吩咐过的!你怎么能克扣我们的月例!”
“克扣?云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李管事的声音抬高了些,带着威胁,“你一个丫鬟,懂什么账目?再在这里胡搅蛮缠,耽误了差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云苓显然被吓住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委屈的呜咽,却还是倔强地小声争辩:“就是不对……明明少了……”
就在这时,一个细细弱弱、带着点喘的声音从穿堂口响了起来:
“云苓……怎么了?你……你在这儿哭什么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妃娘娘正扶着门框,脸色苍白,气息有些不稳地看着里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一点点担忧,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被下人争吵吓到的柔弱主子。
李管事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上前行礼:“小的给王妃娘娘请安!没什么大事,就是云苓姑娘对账目有点不清楚,小的正在跟她解释呢,惊扰了娘娘,真是罪该万死!”
云苓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赶紧跑到沈知意身边,带着哭音:“小姐,他克扣我们的月例银子!还凶我!”
沈知意轻轻拍了拍云苓的手背,示意她别怕。她抬起那双清澈又似乎没什么焦距的眼睛,看向李管事,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确定:“李……李管事是吧?账目……妾身是不太懂的……”
李管事心里一松,脸上笑容更盛:“娘娘金枝玉叶,自然不必理会这些琐事……”
可他话还没说完,沈知意却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毛,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细声细气地、带着点疑惑地打断他:
“可是……妾身好像记得……前几天……王爷在房里看账本的时候,随手翻过一页,好像……好像嘟囔了一句,说什么‘采买石炭的账,价格比去年高了三成,用量却少了三成,这管事当得好’……说的……是不是就是你管的这一块呀?”
她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也不大,甚至带着点病人特有的迷糊劲儿,仿佛只是无意中想起,随口那么一提。
可听在李管事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采买石炭的账!价格高,用量少!王爷竟然看过?!还说了那样的话?!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腿肚子都开始转筋。这事儿他做得隐秘,自以为天衣无缝,怎么……怎么王爷会知道?!还是王妃“无意”中听到的?!
沈知意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骤变的脸色,依旧那副纯然无辜的样子,甚至因为说了太多话,有些气喘,轻轻咳了两声,才继续用那种带着点天真懵懂的语气,慢悠悠地补充道:
“王爷还说……他最讨厌……账目不清,中饱私囊的人了……说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