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设在皇宫里最气派的麟德殿。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珍馐美味流水般地往上送。满朝文武、有头有脸的勋贵皇亲都来了,个个脸上堆着笑,说着恭贺的话,热闹得不行。
皇帝今天特别兴奋,坐在龙椅上,脸喝得红扑扑的,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太后坐在帘后,脸上也带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目光时不时掠过坐在勋贵首位的那对夫妇时,会微微闪烁一下。
萧绝还是那副冷脸,坐在那里自成一方天地,来敬酒的大臣们都是小心翼翼,说两句吉祥话就赶紧溜,生怕打扰了这位杀神。沈知意坐在他身边,穿着繁复华丽的超品诰命服,头上戴的珠冠比进宫时更重了,但她坐得笔直,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浅笑,对来打招呼的女眷们一一回应,不卑不亢,从容得很。
宴至半酣,按照惯例,该是论功行赏的重头戏了。
内侍总管捧着明黄的圣旨,尖着嗓子开始念。从萧绝开始,北境有功的将领一个个被点名,加官进爵,赏赐金银田宅,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跪下谢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轮到萧绝时,赏赐更是丰厚得吓人。什么加封“天策上将军”,什么赐丹书铁券,什么食邑再加两千户,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更是数不清。念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念完。
底下的大臣们听得暗暗咂舌,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敬畏。这赏赐,真是到顶了。
内侍总管终于念完了,嗓子都有点哑了,躬身对萧绝道:“王爷,请您接旨谢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绝身上。按照流程,他该起身,离席,到御前跪下,双手接过圣旨,然后说一堆“臣惶恐”、“皇恩浩荡”、“愧不敢当”之类的套话。
萧绝也确实站起来了。
但他没有立刻去接旨,反而转过身,面向御座,在满殿文武惊愕的目光中,撩起袍角,端端正正地单膝跪了下去。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连乐师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演奏。众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位爷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按照礼制,这么大的赏赐,单膝跪也……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陛下,太后,”萧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他特有的冷硬质感,“此番北境大捷,收复失地,逼降北狄,非臣一人之功,乃是将士用命,三军效死。”
开场白很正常。众人点头。
“然,”萧绝话锋一转,抬起头,目光坦荡地看向御座,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执着?“若无一人,臣早已毒发身亡,埋骨北境,更遑论后续大捷。”
他的目光,几不可查地往身侧微微一偏,随即又坚定地收回,看向皇帝:“此人,便是臣之内子,沈知意。”
嗡——!
大殿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吸气声。虽然王妃千里救夫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但在这种正式的、论功行赏的宫宴上,由王爷本人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是要把王妃的功劳,抬到和战功同等甚至更高的位置啊!
沈知意坐在席上,身体微微一僵。她没想到萧绝会在这时候,用这种方式……她悄悄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
萧绝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安心。他继续朗声道:“内子于臣中毒垂危之际,不惧艰险,千里奔赴,亲上绝险雪峰,采得救命灵药。后又洞察敌情,献上破敌良策,助臣稳定军心,一举破敌。臣之性命,北境之安宁,实赖内子之力。”
他说得平静,但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尤其是那些之前只当传言听听、甚至心里还有点怀疑“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的大臣,此刻听着当事人如此清晰地陈述,再看向沈知意的目光,彻底变了。
萧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
“故,陛下所赐之厚赏,臣心领,却实不敢当。臣今日别无他求——”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只求陛下,太后,能为臣与内子正名。此番北境之功,内子当居首功。若无她,臣早已马革裹尸,边关亦危矣。”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坦荡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