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袅袅升起,在两个男人之间缭绕。有时,烟与酒便是最好的社交桥梁,无需过多言语,便能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在氤氲的烟雾中,张瑶试探着开口:“潘先生……”
“在下字慕明。”潘浒适时报上表字。
“慕明!”张瑶从善如流,立即改口,并道,“吾字天游。”
潘浒拱手:“天游兄!”
张瑶吸了一口烟,问道:“慕明,你不远万里,泛海归明,今后有何打算?”
“今日初到登州,见识了大明的风土人情,”潘浒语气平淡,话锋却微微一转,“更是见识到了大明守城军伍的‘威武’之气。”
他最后几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张瑶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即便他内心也视军卒为“丘八”,但此事终究关乎朝廷体面,他干咳一声,解释道:“这个……武夫粗鄙不堪,慕明切勿与他们一般见识。”
“吾既已决心归明,自然想在此地做些事情,将带来的产业做大。”潘浒将话挑明,语气也变得直接,“然关键在于,我如何能保证自己与产业,不被人视作砧板上的肥肉,想咬一口时便来肆意撕咬?”
他从系统处能兑换的,远不止各时期军火,更有种类繁多的物资,小到日用百货,大到重型机械,几乎无所不包。凭借这些,在这个时代聚敛财富并非难事。但他更深知,在这明末乱世,家中仅有田产银钱、娇妻美妾,而无足够的实力——或是朝中强援,或是可观的家丁武装——那便是怀璧其罪,终将成为各方势力觊觎吞噬的目标。简而言之,乱世之中,空有财富而无自保之力,下场往往会极其凄惨。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烟草燃烧,青白色的烟雾时而聚拢,时而飘散。
张瑶神色微黯,沉默不语。作为士绅阶层的一员,他深知潘浒所言,赤裸而真实。
且不说北方的虏患与辽东的溃败,单是身边事,前几年闻香教作乱,几乎糜烂半个山东。在平定过程中,多少豪强借机侵吞田产、杀人越货,甚至灭人满门之事,他都时有耳闻。乱世,已将原有的秩序冲击得摇摇欲坠。
良久,张瑶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慕明,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他想听听潘浒的具体想法。
潘浒直言不讳:“自然是先做生意,赚取银子,然后购置田产,建立基业。但我所做买卖,需要一处便于泊船的码头,还需要一个坚固的庄子。如今海盗倭寇或乱匪贼出不穷,没有可靠的护院庄丁,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将放在脚边的那个皮质背包拿到桌上,然后当着张瑶的面,将里面的物品一样一样取出,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除了刚才见过的雪茄与火柴,还有巴掌大小、照人毫发毕现的玻璃圆镜;散发着浓郁花香、色泽温润的香皂;以及其他几样张瑶从未见过的精巧之物。
直把张老爷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潘浒这才说道:“天游兄,这些物品皆是我从阿梅利肯带来,欲在大明寻一地建立商行,专营此类货品。不知……”他略作停顿,观察了一下张瑶的神色,见其眼中满是惊奇与热切,才继续问道:“不知天游兄是否有意,与潘某联合经营此事?”
“如何联合?”张瑶抬起头,眼神因接连的冲击而显得有些木讷,一时未能完全反应过来。
潘浒肯定地点头,进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我二人合伙,创立一家商行。商行名号可定为‘蓬莱’,专营我自阿梅利肯贩运而来的这些奇巧之物。至于你我二人所占股份与利润分成,可以细细商议再定。”
“慕明!此事……大有可为!”张瑶终于从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脸上瞬间涌上兴奋的红光,立刻表达了完全赞成的态度,“只是此事牵连甚广,需仔细运筹,务必稳妥方可!”
从张瑶的神态与言语中,潘浒知道,自己筹集资金、建立基地以便寻找回家之路的大业,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找到了一个在本地拥有相当社会地位、人脉影响力以及一定实力的代理人兼合作伙伴。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推门而入,惊喜地说道:“老太爷他方才醒过来了,咳嗽轻了许多,也没再咯血了!”
张瑶闻言,“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眼眶瞬间就红了,激动得嘴唇哆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在十七世纪,肺痨就不治之症。潘浒虽然对医学知识堪称“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他深知“系统”出品,必属精品,青霉素加链霉素这套组合拳下去,对付这个时代的结核杆菌,效果必然是立竿见影的。
潘浒心中冷静地盘算着,表面上却是一派神医的从容淡定,语调平稳地说道:“看来药剂是对症了,且效果尚可。但是……”
他话锋故意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此病最忌反复,接下来的治疗断不可松懈。这样吧,我先去看看老爷子的情况再说!”
这番查房式的专业表述,如得后世老专家之真传——先肯定疗效建立信心,再强调病情的顽固性与长期性,最后通过亲自复查来维持权威性与控制力。总而言之,想要彻底治好这“不治之症”,就得持续付出相应的代价。
“好,好!慕明,请随我来!”张瑶此刻对潘浒已是奉若神明,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一场建立在绝对技术优势与各取所需基础上的联盟,已然在这间书房里,伴随着雪茄的余烬和刚刚传来的喜讯,初步缔结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