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幻境最为复杂、也最为凶险。他时而置身于浩瀚的星海,目睹一个又一个文明在“观察者”冰冷的光柱下寂灭,那些湮灭瞬间的集体绝望如同实质般冲击着他的文心;
时而又被拉回“缄默者”的记录者·零面前,听其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阐述着宇宙的冷酷法则与人类文明的微不足道;紧接着,场景切换,他看到了如果接受星火“恩赐”的未来——人类成为温顺的“被观察者”,失去了所有激情与创造力,如同一群被圈养的牲畜;而如果选择“缄默者”的道路,人类历史被彻底篡改,后代活在幸福的虚假记忆中,却永远失去了真实的根……
最致命的,是源自他内心深处的拷问:你的探寻,真的有意义吗?即便找到“本源石刻”,得知了血淋淋的真相,以人类之力,又能改变什么?是否你的坚持,反而会将文明拖入更快的毁灭?你的老师、战友的牺牲,是否毫无价值?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信念。文明砚台在他怀中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似乎也在幻境的冲击下摇摆。
“坚守本心!所见非实,所感为虚!”陈观咬破舌尖,以剧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文气疯狂注入砚台。砚台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微弱的光芒开始稳定,并试图散发出一股“定”的意境,对抗周围的混乱。
然而,幻境的攻击陡然升级!周围的破碎影像开始汇聚,竟然逐渐勾勒出“星火先知”和“缄默者记录者·零”的模糊身影!先知的声音充满诱惑:“屈服吧,加入进化,何必承受这无谓的痛苦?” 记录者·零的声音则冰冷无情:“真相即是绝望,知晓便是毁灭。放弃吧,在安宁的谎言中沉眠。”
这两股意念,一热一冷,交织袭来,与陈观自身的动摇里应外合,几乎要瓦解他的防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观的目光扫过在各自幻境中痛苦挣扎的同伴们。他看到雷豹即便精神濒临崩溃,依旧本能地挥刀想要护住身后不存在的战友;看到孙雅在绝望中仍徒劳地试图将文气注入脚下枯萎的大地;看到夜枭和山魈在绝境中依旧不放弃寻找生路;看到云清嘴角溢血却仍在尝试推演阵法的破绽……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然从陈观心底涌起!那不是文气,而是更本源的东西——一种源于同伴不灭意志的共鸣,一种对生命顽强本身的感动!
“不对!”陈观眼中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对着虚空怒吼,“宇宙法则或许冰冷!历史真相或许残酷!但生命抗争的意志本身,就是最大的真实! 文明的重量,不在于能存续多久,而在于存续的过程中,所绽放的光华!即便终将熄灭,也要燃烧到最后一刻,照亮彼此的前路!”
这声怒吼,仿佛触动了某种核心规则。他怀中的文明砚台,仿佛回应般,突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光亮!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包容、一种记录、一种肯定!它不再试图驱散幻境,而是如同一个温柔的旁观者,将周围所有的痛苦、挣扎、迷茫、乃至那虚假先知与记录者的影像,都静静地“映照”其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砚台这“映照”的光芒下,那些恐怖的幻影、蛊惑的低语、甚至紊乱的时空,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被隔开了一层,不再能直接侵蚀他们的灵魂。就好像……从一场噩梦,变成了观看一场沉浸式的、却知道是虚假的电影。
雷豹停止了无谓的劈砍,喘着粗气,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孙雅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陈观和他手中那方散发着安定光芒的砚台。夜枭和山魈也渐渐稳住了心神。云清惊讶地发现,虽然阵法依旧无法布成,但心神却稳定了下来。
“是陈文宗!”孙雅惊喜道。
陈观手持文明砚台,如同持着一盏明灯,光芒所及之处,虽不能改变幻境,却为众人撑起了一片心灵的“安全区”。他朗声道:“诸位紧守灵台!此地幻象源于我心,亦源于历史残留!无需抗拒,无需恐惧,只需观之、察之、铭记之!将其视为砥砺心境的磨刀石!真相固然可怕,但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超越?”
在他的引导和砚光芒的庇护下,众人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待这片“虚空幻境”。那些破碎的历史片段,不再是单纯的恐怖场景,而是变成了了解过去、洞察敌人、反思自身的宝贵资料。雷豹从战友的质问中,更坚定了带所有人“回家”的信念;孙雅从万物的凋零中,领悟了生命循环与守护的真意;就连云清,也从推演的悖论中,隐隐触摸到了“天机”并非注定,而是充满变数的奥秘。
他们在这片意识的乱流中,艰难地稳定下来,并开始随着陈观的引导,向着幻境深处,那文明砚台光芒隐约指向的、散发出最古老、最纯净波动的地方,缓缓前行。
虚空幻境的第一重考验——心魔劫,在文明砚台的异变与陈观的顿悟下,终于被艰难渡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归墟”的边缘。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未知、更加恐怖的法则乱流与时空陷阱。寻找“本源石刻”之路,才刚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