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陕北到星辰大海

第98章 设立集市

崇祯五年中的一天,寅时刚过,天色还是一片墨蓝,新家峁打谷场上已经人影幢幢。这不是紧急集合的锣声召来的,也不是土匪来袭的警报,而是每月两次“大集”日的寻常清晨——但在这寻常之下,崇祯五年的大明朝,正经历着不寻常的动荡。

从新家峁本联盟的很多户人家,到周边马家庄、赵家堡、王家屯等十里八乡的村民,甚至还有从三十里外县城赶来的行脚商人,都像归巢的鸟雀般往这里聚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摊位已经沿着打谷场边缘排成了蜿蜒的长龙:东边是农产品区,新收的麦子、金黄的玉米、还带着露水的瓜菜、码得整整齐齐的鸡蛋;西边是手工业区,韩师傅新打的曲辕犁泛着木质的暖光,孙铁匠的镰刀刃口闪着寒芒,老谢的陶器釉色温润;南边的小吃杂货区最是热闹,羊肉汤锅咕嘟作响,炸油糕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北边的牲口区,驴骡轻嘶,鸡鸭咕哝,活脱脱一幅乱世中的《清明上河图》局部。

李大嘴作为集市管理所所长,子时就起了床。他手里的铁皮喇叭(李健用薄铁皮卷的,虽然粗糙但扩音效果惊人)在晨雾中格外响亮:“各位乡亲,按号摆摊!甲字区农产品,乙字区手工业,丙字区小吃,丁字区牲口!不得争抢,不得越界!”

一个从赵家堡来的卖陶汉子苦着脸:“李所长,我这摊子前头有棵树,挡着了,能不能挪挪?”

“树是公家的,摊子是临时的!”李大嘴指着地上用石灰粉画出的规整方格,“看见没?每个摊位三尺见方,童叟无欺!嫌挡光?下回早点来排队抢好位置!”

汉子只好缩回去,把陶罐往阴影里摆了摆。他带来的陶器质地粗糙,釉色不均,比起新家峁老谢烧的差了不止一筹。可即便是这样的货色,在如今的世道也是硬通货——陕西连年大旱,能烧陶的窑口越来越少。

集市日的设立,是新家峁商业发展的里程碑,更是崇祯五年这个特殊年份里的经济奇迹。

当陕西大部分地区“赤地千里,人相食”时(《明史·五行志》载崇祯四年“陕西大旱,人相食”),当河南、山西流民遍地时,新家峁这块方圆不足几十里的土地,竟能每月举办两次数百人规模的市场,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写入地方志的异数。

李健把集市日定在每旬的初一和十五,这两天不安排重体力劳动,让所有人有时间赶集。这个决定看似简单,却深含经济学原理——集中交易产生规模效应,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流通效率。

在崇祯五年这个时间点上,这个决策更显珍贵:朝廷的“三饷加派”压得百姓喘不过气(辽饷、剿饷、练饷合计每年超过两千万两),各地官府层层盘剥,民间商业几乎停滞。新家峁的集市,成了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今天七月初一,正好是说书场开讲的日子。打谷场中央搭了个三尺高的简易木台,说书先生是吴先生从县城“请”来的——其实是用三十斤小米换来的说书权。先生姓柳,五十多岁,瘦得颧骨高耸,但一开口,那声音洪亮得能传到半里外:

“话说那关云长,胯下赤兔马,手中青龙偃月刀,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为的是寻那结义兄长刘玄德……”

醒木“啪”地一拍,全场瞬间安静。孩子们挤在最前排,眼睛瞪得溜圆;大人们一边支着耳朵听书,一边手上不停——称粮食、量布匹、数流通券。这是乱世中难得的惬意时刻,虽然只是暂时的。

李健在集市上巡视。他穿着普通的青布短衫,但所到之处,人们都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脸上露出敬重的神色。

走到韩师傅的木器摊前,那里已经围了三层人。新做的播种耧、改良的曲辕犁、带抽屉的炕桌,每件都贴着小小的价签:五工券、八工券、十二工券……

“韩师傅,生意兴隆啊。”李健笑着打招呼。

“托李盟主的福!”韩师傅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这大集真是好!光是今早,就定了三张炕桌、两架播种耧。您看这个,”

他指着角落里一个奇特的木器,“这是我新琢磨的‘风扇车’,能扇谷子里的糠秕,比用手扬省力多了!”

李健仔细端详那木器,结构精巧,风叶的角度经过精心计算。“好手艺!”他由衷赞叹,“定价多少?”

“十五券。”韩师傅搓着手,“就是木料难寻,好木料都让官府征去修城墙了……”

这话触动了李健的心事。就在半个月前,延安府来了公文,要求新家峁“协饷”五十石粮、三十根梁木。

李健让吴先生写了陈情书,详细说明新家峁是流民安置点,自给尚且艰难,最后送去了陈粮了事。但这事像根刺,扎在心头——朝廷的触角,终究会伸过来。

就在新家峁百姓沉浸在集市的热闹中时,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崇祯皇帝正在乾清宫里大发雷霆。

在一个比较寻常的早朝上,兵部尚书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朝服。“启奏陛下,陕西流寇王嘉胤部已窜入山西,连克石楼、永和两县……宣大总督张宗衡请调边军协剿……”

“调!调!调!”崇祯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茶盏跳了起来,“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何流寇越剿越多?去年还说陕西已定,今年怎么就进了山西?!”

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低着头,心里都清楚:自从上次的己巳之变后,朝廷精锐损失惨重;加征三饷导致民变四起;更可怕的是,今年春天开始,后金兵多次入塞劫掠,宣府、大同一带烽火不断。朝廷就像个四处漏水的破船,堵了这头,漏了那头。已呈摇摇欲坠之态。

户部尚书毕自严硬着头皮出列:“陛下,剿饷已拨一百二十万两,但各省拖欠严重……陕西、山西、河南等地,已半年未解饷银……”

“那就催!严催!”崇祯的脸色铁青,“传旨:各州县欠饷超过三月者,知县降级;超过半年者,革职查办!”

这道圣旨,将在两个月后化作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的州县因为催饷过急,衙役逼死数人,激起更大民变。但此刻,乾清宫里的君臣都不会想到这些。

退朝后,内阁首辅周延儒回到文渊阁值房,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幕僚轻声禀报:“阁老,陕西巡按御史吴甡有密奏到。”

展开密奏,字字惊心:“……延安府治下,有‘新家峁’一处,聚流民千余,自设规制,自铸钱钞,自练民兵,俨然独立王国……”

周延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提起笔,想写点什么,又放下了。最终,他在密奏上批了四个字:“暂缓处理。”

不是他不想管,是管不过来。辽东、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大明的疆土上,烽烟处处。一个聚集千把流民的山峁,在朝廷的危机清单上,还排不上号。

新家峁的集市,在说书先生的醒木声中继续着。但在这片繁华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李大嘴安排的情报员——几个机灵的半大孩子,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他们假装玩耍,实则竖着耳朵收集信息。这是李健建立的情报网的末梢,虽然原始,但有效。

一个孩子跑到李大嘴身边,压低声音:“李叔,北边牲口区,有三个生面孔,一直在打听咱们的民兵有多少人,武器是哪儿来的。”

李大嘴眼神一凛:“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

另一个孩子跑来:“西边小吃摊,几个外村人在说,五十里外的黑风寨,上月火并了,新寨主姓高,手下有二百多人,专抢大户。”

“知道了,去领块糖。”李大嘴摸出几张最小面值的流通券,孩子们欢天喜地跑了。

这些零碎信息,将在傍晚汇总到李健的案头。他需要从这些碎片中拼出完整的图景:哪里闹土匪,哪里闹饥荒,哪里的官府有什么动向。

而此刻,集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流通券的普遍使用。

在布摊前,一个马家庄的妇人用三张一尺券扯了六尺细布——新家峁的布比县城的便宜两成,而且可以用券买,不用扛粮食来换。

在铁匠摊前,一个赵家堡的铁匠学徒盯着那把灌钢腰刀,眼里都是渴望。五十工券的价格让他望而却步——这相当于他家两年的口粮钱。

但他还是掏出了积攒多时的流通券,买下了一把普通菜刀。流通券在他手里攥出了汗,这些纸片是他打了三个月短工换来的。

“这玩意儿真能当钱使?”旁边一个新来的外乡人小声嘀咕。

“咋不能?”摊主孙铁匠眼一瞪,“你拿券去钱庄,随时换粮食!咱们新家峁说话算话!”

那外乡人将信将疑地掏出几块碎银:“我用这个成不?”

孙铁匠摇头:“咱们只收券,银子……谁知道成色咋样?”

这是李健定下的规矩:集市交易以流通券为主,金银铜钱为辅。一来保证流通券的信用,二来防止劣币驱逐良币——崇祯年间私铸成风,含铜量不足三成的“恶钱”遍地都是,还不如新家峁有粮食背书的流通券可靠。

就在集市最热闹的午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从西边官道而来。打头的是郑小虎带领的侦察队,十个人,人人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

他们径直找到正在巡视的李健。

“李叔,”郑小虎压低声音,“西边八十里,出大事了。”

两人走到僻静处。郑小虎带来的消息让李健的心沉了下去:六月下旬,流寇“闯将”李自成部与“八大王”张献忠部在甘肃合兵,东进陕西。就在三天前,这股流寇攻破了保安县,知县自缢,县库被抢掠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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