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房梁上的水珠连成线往下滴。李秀兰突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年,王富贵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背着她蹚过涨水的小河,说要一辈子护着她。那时山风里飘着茶香,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我给你三天时间。李秀兰盯着墙上斑驳的喜字,那是五年前贴的,如今边角已经发黄卷起,要么和她断干净,要么......她没再说下去,转身走进里屋,重重摔上了门。
王富贵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周春花娇弱的抽泣声把他拉回现实。富贵哥,她就是欺负我是寡妇......女人的眼泪落在他手背,烫得他缩回手。
先回去吧。他甩开周春花的手,心里突然烦躁起来。李秀兰刚才的眼神总在他眼前晃,那里面没有怨没有恨,只有让人发怵的冷静。他摸着被打的脸,第一次觉得后颈发凉。
雨夜里,李秀兰蜷缩在床头。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屋里漆黑一片。她摸到枕头下藏着的剪刀,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镇定些。远处又传来麻将声,混着周春花尖锐的笑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格外刺耳。
第二天清晨,李秀兰是被砸门声惊醒的。打开门,七八个债主堵在院子里,手里攥着借条骂骂咧咧。为首的刘瘸子晃着借条:王富贵躲哪儿去了?说好明天还钱的!
李秀兰捏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她看见人群后缩着脖子的王富贵,周春花正用手帕给他擦汗。原来他一早就串通好,想用这些人逼她服软。
各位叔伯。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脆,王富贵欠的债,我替他还。她转身进屋,抱出陪嫁的银镯子、母亲留下的玉簪,这些先拿去抵债,剩下的我打欠条。
债主们面面相觑。刘瘸子挠挠头:妹子,这不合适吧......
合适!王富贵突然挤到前面,她是我媳妇,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他伸手去抢李秀兰怀里的首饰,拉扯间,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李秀兰看着满地的碎片,突然笑了。这笑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弯腰捡起半支玉簪,起身时目光扫过王富贵和周春花,最后落在远处的茶山。那里的茶树正在雨中舒展新芽,翠绿得刺目。
好,都拿去吧。她松开手,首饰叮当作响落在地上,从今天起,王富贵欠的债、犯的错,都和我没关系了。
山风裹着雨丝卷进院子,吹得屋檐下的红灯笼轻轻摇晃。五年前的新婚夜,也是这样的风,吹得她盖头下的脸发烫。那时她以为,这一辈子就会像山里的溪水,平平淡淡却安稳地流下去。
可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雨还在下,李秀兰转身走进屋里。她要收拾东西,去山下的镇上找份工。后山的茶园该修剪了,等春天来了,新茶上市能卖个好价钱。她摸着墙上的照片,那是爹在世时拍的,父女俩站在茶树下,笑得比春天的阳光还灿烂。
门外的吵闹声渐渐远去,王富贵的叫骂、周春花的哭闹,都被雨声淹没。李秀兰背起装满衣服的布包,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五年的家。灶台还留着余温,窗台上的野花已经枯萎,就像她死去的魂姻。
推开门,山雨扑面而来。李秀兰抬起头,朝着茶山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前面的路会很难,但总好过困在这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泥沼里。茶树的清香混着雨水钻进鼻腔,她突然觉得,这场雨,或许是老天爷在帮她洗去满身的晦气。
而山脚下,新生活正在风雨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