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脸僵了下，火把差点掉在地上。“我……我跟他保证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你的保证，还不如屋顶的漏雨靠谱。”李秋月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包袱，“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去哪儿？”大山急了，上前就要抓她的胳膊，“这山里晚上有野兽，你一个人怎么过？跟我回去，我给你赔罪，我给你磕头……”
“不必了。”李秋月侧身躲开，“你还是留着你的头，给刘佳琪磕吧。她男人刚从城里回来，正缺个人帮忙干活，你去给她家挑水劈柴，说不定还能赏你口饭吃。”
“你胡说什么！”大山的脸涨得通红，火把被他捏得咯吱响，“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了！是她勾引我的，是她……”
“是你自己乐意上钩。”李秋月打断他，“大山，你摸着良心说，这两年你赌钱输了，是谁偷偷塞给你钱？是谁在你被人追着打的时候，把你藏在她家柴房？又是谁，明知道你有媳妇，还留你过夜？”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钝刀，割得大山说不出话来。火把的光映着他的脸，汗水混着泥水流下来，倒像是在哭。
“我……我错了……”他喃喃道。
“晚了。”李秋月走到门口，山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日子，我过够了。你想跟谁过，想怎么赌，都跟我没关系了。”
大山突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她。他的力气很大，勒得她喘不过气，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颈窝：“我不让你走！你是我媳妇，你哪儿也不能去！”
李秋月挣扎着，抓起手里的石头就往后砸。石头没砸中他，却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放开我！”她喊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这个赌鬼！色鬼！你配不上我！”
“我配不上？”大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松开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你以为你多金贵？要不是我当初娶你，你早被你那个病爹卖去城里当丫鬟了！你现在跟我谈配不配？”
李秋月摔在干草堆上，尾椎骨疼得钻心。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就是当年在核桃林里，给她唱山歌的男人？这就是那个说要让她过好日子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头被惹急了的野兽，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温顺。
“是，我是该谢谢你娶我。”她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所以这两年的日子，就算是我还你的。从今天起，两清了。”
她转身往外走，大山没再拦她。火把的光落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条拖在地上的锁链。
走出山神庙时，月亮升了起来。清辉洒满山路，照得石头上的露水亮晶晶的。李秋月摸了摸头发，那根红头绳不知何时掉了，只剩下乱糟糟的发髻。她抬手把头发散开，长发披在肩上，带着点草屑，倒也自在。
远处传来狗叫声，大概是哪个村子的守夜狗。她深吸一口气，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走去。包袱很轻，心里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看见一户亮着灯的人家。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婆婆，手里端着油灯，看见她时愣了愣：“姑娘，你找谁？”
“婆婆，我想讨碗水喝。”李秋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婆婆侧身让她进来，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你是……大山家的媳妇吧？”她把水递给她，眼神里带着点同情，“前几天我去给你婆婆上坟，还看见你在地里干活呢。”
李秋月的心一暖，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接过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婆婆，我不回去了。”
“我知道。”老婆婆叹了口气，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那小子不争气，留不住人。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儿住一晚，明儿个再做打算。”
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老婆婆布满皱纹的脸。李秋月点点头，忽然觉得很困。她靠在灶房的门框上，听着柴火噼啪作响，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出嫁前的家——娘坐在灶前给她梳头发，红头绳在她手里转着圈，嘴里念叨着：“咱不图啥富贵，就图个本分人，能好好疼你……”
那晚，她睡得很沉。梦里没有漏雨的屋顶，没有大山的咒骂，也没有刘佳琪的绿布褂子。只有一片金灿灿的麦田，她站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根新的红头绳，红得像初升的太阳。
天亮时，老婆婆给她煮了碗粥，里面卧了个鸡蛋。“吃吧，吃饱了有力气赶路。”她递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有些干粮，还有我攒的几块钱，你拿着，去镇上找个活计，总比在山里强。”
李秋月接过布包，眼眶湿了。“婆婆，谢谢您。”
“谢啥，都是苦命人。”老婆婆拍了拍她的手，“去吧，别回头。”
走出老婆婆的家门时，太阳刚爬上山头。李秋月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小小的屋子冒着炊烟，像个温暖的句号。她转过身，沿着山路往镇上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包袱里的干粮很实在，老婆婆给的钱沉甸甸的。她摸了摸贴身的衣兜，银镯子还在，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倒像是娘在牵着她的手。
路过那片核桃林时，她看见地上有根红头绳，红得有些褪色，被露水打湿了，贴在泥土上。她蹲下身，犹豫了下，还是捡了起来，塞进了包袱的夹层里。
有些东西，就算褪色了，也该留个念想。
远处的山坳里，传来大山嘶哑的山歌，还是那支老调子。李秋月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拿着糖葫芦的午后——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