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爱情故事

第123章 青苔漫阶

秋雨连下了三天,把山里的土路泡得黏糊糊的。李秋月踩着没脚踝的泥浆去茅房时,木屐陷在泥里拔不出,她俯身去拽的瞬间,后腰的伤又像被冰锥扎了下,疼得她倒抽口冷气。

院门口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大山下葬那天拖出的血痕早没了踪影,只在石板缝里积着层深绿的青苔。李秋月盯着那青苔看了半晌,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人死了,走的路会被青苔漫住,就像从来没来过这世上。

“娘,药熬好了。”小柱子举着个豁口的药碗站在灶房门口,孩子的病刚好利索,脸色还有点黄,却已经能帮着递东西了。他踮着脚把碗递过来,袖口沾着圈黑泥——是刚才帮着二婶子家的娃挖泥鳅时蹭的。

李秋月接过药碗,指尖触到滚烫的粗瓷,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药是给婆婆熬的,老人自从知道大山的死讯,就没再正经吃过东西,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帐顶的破洞,像尊不会说话的泥像。

“柱子,去给你奶奶擦把脸。”她把药碗放在灶台上,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往脸上泼。深秋的井水冰得刺骨,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也把眼里的湿意压了回去。

里屋传来竹床的吱呀声,李秋月推门进去时,正看见婆婆用枯瘦的手抓着帐子,指节白得像要断了。老人的头发全白了,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看见她进来,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他……入殓时,穿的哪件衣裳?”

李秋月的心猛地一揪。大山下葬太急,她翻遍了箱底,只找出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还是前年她用卖山货的钱给他做的,他嫌土气,总共没穿过三次。

“就那件蓝布的……您说针脚密,耐穿的那件。”

婆婆的嘴角颤了颤,忽然开始哭。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压抑的、抽气似的哭,像破风箱在拉,听得人心里发紧。李秋月想去劝,手刚碰到老人的肩膀,就被死死抓住。

“那褂子……左襟有个补丁……是我给补的……”老人的指甲掐进她胳膊,“他小时候摔了跤,总爱往我怀里钻……咋就……咋就成了匣子装着的人了……”

李秋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砸在婆婆手背上。她想起大山喝醉了酒,会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婆婆膝头哭,说自己没本事,让娘跟着受穷。那时候的老人总会拍着他的背说:“娘不怕穷,就怕你学坏。”

现在想来,怕什么来什么。

给婆婆喂完药,李秋月蹲在灶房门口择菜。雨还在下,打在屋檐上噼啪响,把檐角的蛛网冲得七零八落。菜是二婶子送的,一小把蔫了的菠菜,叶子上还沾着泥。山里的秋菜金贵,家家户户都省着吃,能分她一把,已是天大的情分。

院墙外传来脚步声,是村头的张屠户。男人扛着半扇猪肉,穿着双胶鞋踩在泥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响。看见李秋月,他把肉往墙头上一放:“秋月,这是公社给的抚恤金买的,你给老人孩子补补。”

抚恤金是昨天送来的,不多,够买两担米。李秋月本来想存着给小柱子上学,没想到村里干部直接换成了肉。她望着那肥瘦相间的肉,忽然想起大山最爱吃红烧肉,每次赌赢了钱,就会拍着胸脯说:“今晚给你娘俩炖肉吃!”可十回有九回,那钱到不了家就输光了。

“张大哥,太破费了。”她红着眼圈去接肉,油乎乎的肉皮蹭在手上,烫得她一缩。

“破费啥。”张屠户挠挠头,眼神有点躲闪,“警察说……王建军抓着了,在黑风口的山洞里,冻僵了……”

李秋月的手顿在半空。抓着了?那个挥舞着镐头的男人,那个在石桥上留下血脚印的男人,就这么被抓着了?

“他……”

“判了死刑,秋后问斩。”张屠户的声音沉下来,“佳琪……也找着了,在山洞后头,被石头压着……”

李秋月没再问下去。她抱着那半扇肉,站在雨里,忽然觉得这肉腥气里,混着山坡上的血腥味,还有刘佳琪家被踩烂的豆角味。这深山里的日子,怎么就离不开这些让人作呕的味道?

张屠户走后,李秋月把肉吊在房梁上,用盐腌了。她没打算炖着吃,想等天晴了拿到镇上去卖,换点钱给婆婆抓药。锅里的菠菜汤咕嘟着,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墙上的影子,那影子歪歪扭扭的,像她此刻的日子。

“娘,二婶子叫你去她家拿红薯。”小柱子跑进来,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李秋月跟着孩子往二婶子家走,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路过刘佳琪家时,她看见那扇红漆木门开着,院里的豆角架被警察推倒了,露出底下的泥地,还能看见些暗红的印记。风从屋里灌出来,带着股霉味,像谁在里面哭。

“别看。”二婶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拉着她往自家走,“官府说了,这房子要封起来,等她娘家来人处理。”

“她娘家……还有人?”

“就一个瞎眼的老娘,在山外住着。”二婶子叹了口气,“造孽啊,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李秋月没说话。她想起刘佳琪笑起来的样子,眼角的酒窝里像盛着蜜,可那蜜是用别人的苦酿的,终究是要伤人的。

二婶子家的红薯窖在屋后,掀开石板,一股甜丝丝的潮气涌出来。二婶子用筐子吊上半筐红薯,个个圆滚滚的:“这是今年的新红薯,甜得很,给柱子烤着吃。”

“二婶子,您留着吧。”

“跟我客气啥。”二婶子把筐子往她怀里塞,“你一个人带着老小,难着呢。我跟你三叔公说了,以后地里的活,我们帮你搭把手。”

李秋月的眼圈又红了。自从大山出事后,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同情,有可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只有二婶子,像亲姐姐似的帮衬着,没说过一句闲话。

“对了,”二婶子忽然压低声音,“昨天我去镇上赶集,听见有人说……大山死前,在赌场欠了钱,债主说要来找你要。”

李秋月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大山欠了赌债,却不知道具体多少。上次他摔桌子时,说欠了五十,后来又听人说,他把刘佳琪男人寄回来的钱也拿去输了,那可是盖房子的钱。

“他们……他们还能找到这儿?”

“山里就这几户人家,咋找不到?”二婶子皱着眉,“你可得当心,那些赌徒心狠着呢。不行……你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躲躲?”

回娘家?李秋月苦笑。嫂子上次来送信,说爹的腿还没好利索,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她要是带着老小回去,不是给娘家添堵吗?

“我知道了,谢谢您二婶子。”她抱着红薯筐往家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前有大山的赌债,后有老的小的要养,这日子就像走在悬崖边上,稍微一晃,就可能掉下去。

回到家时,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远处的山顶镀上层金边。李秋月把红薯倒在灶房的角落,看见小柱子蹲在院门口,用树枝划着青石板上的青苔。

“娘,这青苔能吃吗?”孩子仰着小脸问,鼻尖上沾着泥。

“不能吃。”李秋月走过去,把孩子脸上的泥擦掉,“青苔是石头长的胡子,老了就有了。”

“那爹是不是也长胡子了?”

李秋月的手顿在半空。她望着远处的山坡,那里的新坟应该也开始长草了吧?等明年春天,草长高了,会不会也长出青苔?

“会的。”她拉着孩子的手往屋里走,“爹在那边,过得很好。”

晚饭是红薯粥配腌萝卜。小柱子吃得很香,把碗底都舔干净了。婆婆还是没吃,只是喝了两口粥水,就又躺下了。李秋月收拾碗筷时,听见院墙外传来奇怪的脚步声,不是村里人的拖沓,是那种急匆匆的、带着不耐烦的。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把小柱子往身后拉。脚步声停在院门口,接着是粗暴的砸门声:“开门!李秋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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