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过气……”李秋月笑了笑,眼泪掉得更凶了,“大山,你忘了你小时候发烧,是我背着你走了二十里山路去看大夫?你忘了那年山洪,是我拉着你从泥水里爬出来?你忘了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大山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话,当不得真。秋月,我们俩不合适,你别再纠缠了。”
“纠缠?”李秋月攥着蓝布包的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我跟着你吃了五年苦,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我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你说我纠缠?大山,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刘佳琪站在一旁,小声哭起来:“秋月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大山哥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真心相爱?”李秋月看向刘佳琪,眼神里全是嘲讽,“他给你的糖糕,是我教他娘做的;他给你的花布,是我去年省下的口粮钱给他凑的路费买的;就连他给你的戒指,都是当初承诺要娶我的信物!刘佳琪,你穿的新衣裳,戴的银戒指,哪一样不是沾着我的血汗?”
刘佳琪被她说得脸通红,躲到大山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大山哥,你看她……”
大山把刘佳琪护在身后,冲李秋月吼:“李秋月!你别太过分了!佳琪是无辜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李秋月把蓝布包往地上一摔,糖糕滚了一地,“大山,你走!你带着你的佳琪走!从今往后,你再也别踏进这个院子一步!我李秋月就算是饿死,就算是嫁给山里的老光棍,也绝不会再找你!”
大山愣住了,他没想到李秋月会说得这么绝。他看着地上的糖糕,看着李秋月通红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发慌。他想起以前,他每次跟她吵架,她都会哭着给他煮碗面,然后红着眼眶说,下次别再气她了。可这次,她的眼神里全是冷意,像结了冰的河水,再也映不出他的影子。
“秋月,我……”
“你走!”李秋月指着院门,声音抖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就走!”
大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见李秋月那副样子,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拉着刘佳琪的手,转身往院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李秋月蹲在地上,捡着那些滚得脏兮兮的糖糕,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糖糕上,像秋天的露水,冷得人心疼。
刘佳琪拉了拉他的胳膊:“大山哥,别回头了,我们走吧。”
大山收回目光,跟着刘佳琪走了。院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山风里。
李秋月蹲在地上,捡完最后一块糖糕,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哭了很久,从日头西斜哭到月亮升起来,哭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哭到山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玉米垛子上的老鼠在窸窸窣窣地跑,还有远处山涧里的泉水声,叮叮咚咚的,像在陪着她哭。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她站起身,走到屋里,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花布,蓝色的,上面印着小雏菊,是去年大山给她买的,说等开春给她做新袄。她把花布拿出来,铺在炕上,又从抽屉里翻出针线笸箩,开始缝衣裳。
她缝得很慢,针脚歪歪扭扭的,好几次扎到手,血珠渗出来,滴在花布上,像一朵朵小红花。她想起小时候,她跟着娘学缝衣裳,娘说,女人这辈子,总得给自己缝件像样的衣裳,就算没人看,自己穿着也舒心。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她懂了,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有些衣裳,终究要一个人缝。
天快亮的时候,衣裳终于缝好了。她把衣裳穿在身上,走到镜子前,镜子是大山去年赶集给她买的,边缘已经掉了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可穿上这件蓝布花袄,倒也显出几分清秀。
她走到院门口,看见后山坡的玉米棵子上结着白霜,像撒了一层盐。山口的老枫树上,叶子全红了,风一吹,就往下掉,像在落眼泪。她知道,大山不会回来了,就像这秋天的玉米,熟了,就该收割了;就像这山上的枫叶,红了,就该落了。
她转身回屋,把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把灶台上的碗刷得干干净净,把院子里的玉米囤子盖好。然后,她锁上院门,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石墩子底下,上面压了块砖。
她背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那件蓝布花袄,还有娘留给她的一只银镯子。她沿着山路往下走,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山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拂过她的脸颊,她摸了摸脸上的泪痕,笑了笑。
以后的日子,她要一个人过了。也许会去镇上找个活干,也许会去更远的地方,谁知道呢。但她知道,她不会再想起大山了,不会再想起那枚刻着“秋”字的戒指,不会再想起那些甜得发苦的糖糕。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走到了山脚下,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熟悉的山,山顶上飘着淡淡的雾,像一层纱。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再也没有回头。
后山坡的玉米棵子还在那里,被霜打得蔫头耷脑,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收割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在风里摇晃。就像她的日子,那些难过的、伤心的,总会过去,总会有新的希望,像春天的草,从地里钻出来,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