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布勒蒂亚努继续道,声音略微提高,“伦敦和巴黎的态度则要…灵活得多。他们对我们‘宝贵的友谊’表示高度赞赏,理解我们对特兰西瓦尼亚的‘正当民族诉求’。他们暗示,如果我们能对奥匈帝国东部构成威胁,将极大缓解俄国在西线的压力。圣彼得堡方面…”他犹豫了一下,“态度较为复杂。他们欢迎我们加入对奥匈的作战,但对于比萨拉比亚,他们态度强硬,绝口不提归还的可能性。不过,英法代表私下表示,他们可以在战后协调我们与俄国的领土争端。”
会场再次陷入争论,但这次的争论更具技术性。
“德奥的承诺空洞无物,且充满威胁!与他们为伍,即使胜利,我们也只是二等公民,特兰西瓦尼亚依旧无望!”亲协约国派抓住这一点猛烈抨击。
“但协约国就能给我们想要的吗?”亲德派的老贵族反驳,“俄国本身就是我们领土的侵占者!英法远在天边,他们的承诺能否兑现?一旦我们与奥匈开战,俄国会不会趁机巩固对比萨拉比亚的占领,甚至得寸进尺?与俄国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
“而且,”财政大臣科安德补充道,“英法承诺的军事和经济援助,何时能到位?通过什么路线运输?黑海已被土耳其封锁,物资只能通过遥远的阿尔汉格尔斯克或者太平洋运抵俄国,再经过效率低下的俄国铁路转运给我们!这简直是杯水车薪!而德国,虽然态度强硬,但其工业能力和地理位置,如果能为我们提供装备,将直接而迅速。”
中立派的观点此时也发生了变化。布勒蒂亚努说道:“陛下,即便要保持中立,我们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双方都会要求我们提供石油和粮食。拒绝任何一方,都可能招致报复。我们能否在两大集团之间维持这种危险的平衡?我们的军队能否同时威慑两个方向的潜在入侵者?”
埃德尔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似乎在勾勒着无形的战略地图。他注意到,争论的焦点已经从“是否参战”逐渐转向了“如何参战才能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这正是他想要引导的方向。
当争论声再次平息,埃德尔缓缓开口:“感谢诸位的详尽分析。普雷赞将军让我看到了我们力量的极限和战争的残酷现实。布勒蒂亚努大臣则揭示了国际政治的冷酷与虚伪。科安德大臣提醒我们,战争不仅是勇气和鲜血,更是钢铁、石油和面包。”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凝视着罗马尼亚的疆域。“情况已经很清楚。无论是立即投入同盟国,还是立刻拥抱协约国,对我们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的收益。我们手中的筹码——我们的军队、我们的石油、我们的战略位置——还没有到必须立刻全部押上的时候。”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做出了阶段性决策:“因此,我决定:第一,全国总动员状态继续保持,军队加紧训练和部署,但暂不越过边境。第二,外交接触继续,但要更主动,更具体。告诉柏林和维也纳,履行盟约需要明确的、书面的、关于特兰西瓦尼亚地位的承诺。告诉伦敦、巴黎和圣彼得堡,罗马尼亚愿意为共同的事业贡献力量,但我们需要看到具体的、可靠的军事援助计划和战后领土安排的保证。第三,秘密启动与意大利的接触,看看我们这位‘盟友’在同样面临抉择时,有何打算。”
他的指令清晰而明确,既没有冒进,也没有退缩,而是在积极的备战中,为外交斡旋留下了充足的空间和时间。“我们要让双方都明白,罗马尼亚不是可以随意驱使的卒子,而是一个有能力、有意志,并且待价而沽的重要力量。散会。”
众人离去时,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但也更加清晰。他们知道,国王正在下一盘大棋,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