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二狗兴高采烈的吆喝着几个后生,把张大财家堂屋和柴房里的方桌抬到坝子来。青石板地面被桌子腿磕得当当响,惊飞了檐下燕子窝里的几只雏鸟。女人们早从自家带来了碗筷,红的绿的排列在桌子上,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李寡妇的大花搪瓷盆边沿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里面盛着刚切好的葱段和姜蒜。
坝子上的小孩们早等不及了,跳绳被收起缠成一团,老鹰也不捉了,孩子们擦干汗水,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唱嘹亮的儿歌,把李寡妇刚摆好的筷子扒得乱七八糟的,满桌都是。“小兔崽子们消停点!”李寡妇扬起手里的锅铲要打一个最调皮的孩子,却被几个女孩子拽住裤腿要糖吃,笑得眼角皱纹堆成了花。
镇上餐馆的三轮车突突突地碾过村口石子路时,张大财正蹲在坝子数啤酒瓶。穿白褂子的胖子厨师扛着个大铝箔箱进来,揭开盖子的瞬间,油香混着肉味漫了满坝。红烧肘子油光鲜红,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油炸花生米裹着糖霜,烧腊、小炒肉食、青菜牛肉、红烧肉、鸡豆花、凉拌三香、素炒青菜等等,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白酒啤酒也相继上桌。
小孩们“嗷”地一声围上来,被各自爹娘拽着后拖回座位。喧闹声、喝吵声、孩子们的尖叫声、嬉笑声,连同此起彼伏的男人们的划拳声,交叉在一起,幺二伙三的,热闹非凡。女人们凑在一桌,秋燕正给大家讲深圳的事,说那边的姑娘有的穿带拉链的裤子,有的袒胸露背,有的只穿着泳装上街。李寡妇夹了块排骨给身边的老婆婆,嗓门亮得压过划拳声:“还是大财有良心,不像前几年的那谁,发了点小财就往城里躲,电话号码也换了让人找不着。”
张大财端着酒杯挨桌敬酒,刚走到东头桌,就被二狗他爹拽住灌了大半杯。白酒辣得他直咂嘴,眼角却瞥见自家窗台上晒的干辣椒被风吹掉了串,王秀芬正踮着脚去够,春燕在底下扶着她的腰,两人修长的倩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叠在墙砖上。
坝子角落的柴火堆旁,几个半大孩子围着糖罐抢水果糖。最小的丫蛋被挤得快哭了,张大财走过去蹲下身,从兜里摸出几颗橘子味的硬糖塞给她,指尖触到孩子发烫的脸蛋。“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他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哄笑惊得回头——原来大狗正举着个肘子跟二狗碰杯,油汁滴在胸前的汗衫上,晕开一片深褐色的印子。
太阳沉到西山顶时,酒桌渐渐散了。女人们收拾着狼藉的碗筷,男人们歪在长凳上打盹,好几个孩子们趴在桌底下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糖渣。张大财站在坝子中央,看着秋燕和春燕把最后一只碗摞进盆里,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院墙上的牵牛花还没开,此刻却顺着竹架爬满了半面墙,紫莹莹的花瓣上落着只金龟子。
“大财兄弟,剩下的菜我们分着带回去热了吃,不浪费。”李寡妇拎着个竹篮过来,里面装着打包好的肘子和馒头。丈母娘要点剩菜敢不答应吗?张大财赶紧点点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酒瓶倒地的脆响,回头见是刘老四的拐杖碰倒了空酒瓶,他正嘿嘿地笑,牙豁口里还塞着半块没嚼完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