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都开工快半年了，主体都起来五层了，按照合同，早就该拨付的第二笔、第三笔进度款，一共将近八个亿，市里那边……一分钱都没给！”
张大财眉头骤然锁紧：“一分没给？什么理由？”
“理由？各种理由！”丁楚楚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一开始说财政流程慢，让等等。后来又说审计严格，需要补充材料。再后来，直接就是分管领导出差、开会，找不到人签字！我托关系找到财政局的一个科长，人家偷偷告诉我，市里今年财政紧张，好几个重点项目的资金都卡住了，让我们自己先想办法克服……”
“八个亿的窟窿……”张大财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锐利起来，“你垫进去了多少？”
“我自己的流动资金，加上前期投入，快五个亿砸进去了！银行贷款也用了大半额度！财哥，我现在账上快空了！这个月工人的工资，还是我挪用了其他两个小项目的款子才勉强发出去的！材料商、分包队天天堵在我办公室门口要钱！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别说利润，我连本钱都要赔光！开东建筑……就要垮了！”
丁楚楚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头。她不是没见过风浪的女人，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勾心斗角、偷工减料、地痞流氓，什么阵仗没见过？但这一次，面对的是强大的、规则制定者本身的拖延和不确定性，那种无处着力、仿佛陷入流沙般的绝望，几乎让她崩溃。
她之所以深夜跑来，用这种近乎放纵的方式求欢，不仅仅是因为生理的渴望和情感的依赖，更深层的，是潜意识里寻求这座最强大靠山的庇护和指引。在她的世界里，如果连张大财都解决不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张大财沉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卧室里只剩下丁楚楚压抑的啜泣声。
政府拖欠工程款，这在业内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可以说是常态。但像这样二十亿级别的大项目，开工半年，数亿进度款一分不付，情况确实极不寻常。这背后，可能不仅仅是财政紧张那么简单。是有人故意卡脖子？是地方派系斗争波及？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合同呢？所有往来文件，付款申请凭证，都保留好了？”良久，张大财才沉声问道。
“都留着！每一份文件，每一次沟通的记录，我都让人整理得清清楚楚！”丁楚楚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明天，让公司的财务和法务，把所有相关资料，复制一份送到我这里来。”张大财掐灭了烟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工人的工资，一分不能欠，按时发。材料商和分包队那边，想办法安抚，能拖就拖，但不能把关系彻底搞僵，就说政府在走流程，钱很快到位。”
“可是财哥，我……我哪里还有钱发工资、安抚他们啊……”丁楚楚泪眼婆娑。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张大财看了她一眼，“你先稳住公司，别自乱阵脚。工程不能停，至少表面上不能停，该干的活还得干，但进度可以适当放缓。”
听到张大财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丁楚楚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她知道，只要这个男人开口，就代表他管定了。巨大的 relief 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虚脱。
“财哥……谢谢你……”她哽咽着，重新钻进张大财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我是你男人！”张大财拍了拍她光滑的脊背，眼神却越过黑暗，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