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有远见,于是告诉张骞道:“我们出关前买了两千多张流民的‘牙牌’,而且都是青壮年的。一般地方官去查有路引的物流工人‘牙牌’不会很仔细,而羌人穿汉服和汉人本来就很像。”
张骞突然对流民的事情很感兴趣,追着我问什么流民?具体在哪?有多少?我当然不想告诉他细节——以他的愚忠多半会告诉刘猪崽,如果弄死了我已经在下金蛋的鸡就完了。
于是我直接告诉他道:“那时候是我哥李道一在带队,道一死后我也问了别的人,别人都告诉我是道一和他的几个亲信经手的,他们不知道。”我顿了顿道,“道一那几个亲信现在都在楼兰,要么您等几个月,他们回来了我们一起问问呢?”
“我就不等了。”张骞道。
其实我知道张骞是不可能等的,他身体不好,天暖和后就得抓紧赶路去见刘猪崽。
他最后还说了个问题:走张绵驿运货当然最省钱的是水路,但是官方物流船的审查更严格,估计干不了两次假路引就会曝光。即使我真能搞定羌人,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是害死他们。因为影响商道安全朝廷肯定会发怒,反复搞朝廷要派兵剿灭羌人的。
我仔细寻思了一下张骞的关切,觉得这个办法确实还是思路不够成熟。把锅都扣在张绵驿本来就很危险,加上老张又不是和我一样已经是跟刘猪崽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
我正寻思着,张骞道:“这个合作你得想周全了,这次我会和我儿子说,但是前提是你以后有周全的计划。还有,帮胡商夹带就算了,我们自己稍微搞点能养活需要养活的人就行了,如果夹带就是影响大汉的关税,那是坏国本的事情,我不会干的。”说完他又开始咳嗽。
我正暗自腹诽他身体都这样了还在搞“老革命”的那套,张骞叹口气道,“我估计我是等不到你方案完备了。过去那些殉职的同僚,其中大部分人的后代我给他们安排了使团或者张绵驿的工作,还有七十多个实在顾不过来的,我得在死前弄笔钱接济一下。”
看着满脸愁容的张骞,我觉得他这个状态和大爷特别像——都是给自己找好多好多的负担。其实按照我的逻辑:你的同僚是为大汉和刘猪崽打工的,死了也该大汉和刘猪崽去抚恤,关你个人啥事呢?
但是我也不得不同时承认:这是个好人。他没有因为宦海沉浮忘记十三年相濡以沫的艰难岁月,他对那些同僚的感情就和十年前我在长安横门前初见他时表现出来的状态一样真挚。
我想了一会儿对张骞说道:“我有一个简单的好法子,就是你把这次的一千匹大宛马放五百匹在我这里。你带五百匹回去,见了陛下就说大宛人狡诈,大宛知道大汉缺马,就把马价格翻了两倍。然后下次再有汉使出访,不管那时候你身体是否还硬朗,你的心腹部下肯定有在使团里的,让你的心腹部下按两倍价格把这些马收走,除去养马喂马的成本,我赚的钱都给你指定的人去接济你那些殉职同僚的后代。”
张骞捂着嘴看着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咳嗽,但是看我的表情很严肃,仿佛在说:“你怎么能教唆我搞这种大逆不道的操作?”
想到短期内可能和张骞的合作开展不起来,我决定索性做得大气一点,卖个人情。
想到此处,我话锋一转道:“张大人,或者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七十多户烈属安排到我这里吧,我给安排工作。我这里最缺文化人,懂各国语言、懂诗书礼乐、懂会计算术的我都缺。加上您是因为被夺爵没法继续资助这些烈属,家父和二大爷生前都是很内疚的。你就给我个机会把他们养起来,我也让您能了掉一桩心愿。至于别的合作,时机、方案不成熟,咱们暂时搁置也没事。”
说这个话的时候,我知道这次和张骞的合作短期内一定不能有啥结果了,我卖个人情先保持联系,至少这样他欠我人情,一定会先找他儿子谈好西域有这么一号潜在合作伙伴。不然不卖点人情,万一他哪天挂了而话没跟他儿子点到位,今天我们谈的就算白费了。
张骞思量了一阵道:“我觉得你也是古道热肠的人,如果你真的需要他们这帮人,要么我这趟回去后先喊甘赤家老四小季把那些子弟带过来。不过他们中很多都是第三代,不一定懂多国语言,能帮你拓展贸易。”他顿了顿道,“其实让小季带着他们在这边帮你们种田、盖房子干啥都行,有口吃的就好,不用矜贵养。”最后他又叹口气,道,“大汉近些年来年年征伐,百姓日子确实是苦。听说元狩四年之后颁布了‘新政’,所有白身百姓的赋税负担都涨了很多。”
我知道就如张骞所说,这些烈属在大汉肯定也不好过。抚恤金有限,根本不可能够他们长期生活,到第三代手上还剩不剩下都难说。即使这些人都是读书人,在大汉,不能入仕还是要交“人头税”的。而且读书人干农活还不如一般人,在温饱有虞、流民遍地的这个时候,去教书市场也不大。所以老张会这么惦记这些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忠良之后。
我笑道:“不能只带子弟,要把家眷都带来,否则您殉职同僚的遗孀怎么办?家里的姐妹怎么办?您老放心,既然您开口了,不管以后多久我们的合作才能变现、能不能变现,这七十来户人我帮你先养得好好的,我还是能做到的。这也算是我代家父、代李家偿还当初亏欠您的!”
张骞显然被我的话感动了。他看着我,眼中老泪纵横道:“爪黄认你是有道理的!这个事情我再思量一下。”他话锋一转道,”你真的能确保我们回程走‘羌中线’万无一失?”
我笑道:“放心吧!你应该知道:羌人虽然蒙昧,但是对认准的信仰还是虔诚的。况且这一个冬天,我没少帮他们赚钱。您以前在羌地的遭遇,由我陪着一定不会发生!”
“好!我知道你们李家人不说大话!”张骞道,“那我们休整几天就跟着你一起去羌中,这段时间我们再仔细想想怎么合作起来!”
得到张骞的这个表态,我还是很满意的——这表示他至少接受了我这个人情,我们还有月余的相处时间,获得合作突破的机会也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