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灰升腾,在半空中凝聚成线,朝着井口飞去。
可这一次,那条黑线刚升到一半,就像被什么东西从中间狠狠咬断了,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化作了普通的灰烬,四散飘落。
几乎是同一时间,井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从很高的地方重重地坠入了水中。
我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冲到井边。
井水剧烈地翻涌着,一个漩涡在中心形成,紧接着,一张脸从水下浮了上来——那是我自己的脸,但看起来只有三岁左右大小。
它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它挣扎着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井沿,可就在这时,火盆里的火光正好照了过来,那张小脸像是被灼伤了一样,迅速沉了下去。
“执念断了,它回不去了。”墙头上的黄师傅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背对着我的陈阿婆,突然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眼神不再浑浊,而是清明得可怕,像两把锥子,要刺进我的骨头里。
“三儿,”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却清晰,“你刚才……是不是躲起来了?”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是没有烧掉那张关键的纸条,可是她记得,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张纸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画。
她根本不需要那张纸,她的心,就是一张永远也烧不尽的黄纸。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个一直贴身放着的锈铁盒,突然变得滚烫,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正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盒盖。
远处,那三盏熟悉的白灯笼再次亮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像三只没有瞳孔的眼睛,缓缓地朝老屋飘来。
黄师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绝望:“她记得你,你就永远走不了。”
我低下头,望向平静下来的井口。
水面倒映出我的脸,却又不止一张。
一张脸在哭,一张脸在笑。
黄师傅的法子失效了。
陈阿婆的记忆就是最牢固的锁链。
我忽然意识到,在这场诡异的仪式里,有一个人始终游离在外,却又处在最关键的位置。
那个换掉纸条的人。
他的动作那么熟练,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或许,解开这把锁的钥匙,根本不在道士的符纸上,而在裁缝的针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