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拐站在阴影里，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叨着什么。
那声音根本不像人话，嘶哑、干涩，像是布匹被生生撕裂。
他念的应该就是“断线咒”。
地下室的温度骤然下降，那盏昏黄的灯泡开始疯狂闪烁。
来了！
那具一直靠在墙角的干尸，猛地动了一下。
它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眶“看”向了铸铁炉的方向。
它没有冲向我，也没有冲向任何人，目标明确，就是穿着“归名袍”的小满。
它身上的寿衣，再一次无风自动。
那宽大的袖子缓缓抬起，袖口上那个用血绣成的“三”字，颜色变得愈发深邃，甚至有黑色的粘稠液体从笔画中渗出，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像是在嗅闻，在寻找那个刻印在它身上的名字。
干尸一步步走向小满，每一步都僵硬得像是木偶。
小满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但我能看到，她死死咬着嘴唇，真的没有动。
就在干尸距离小满不到一米，那件寿衣猛地张开，像一张巨大的嘴要将她吞噬的瞬间——
吴老拐动了！
他如同一只捕食的苍鹰，从阴影中猛地跃出，手中的锈剪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寒光，不偏不倚，狠狠地剪向了寿衣那只抬起的袖子！
“咔嚓！”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啸叫，不是从干尸嘴里，而是从那件寿衣里爆发出来，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干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扭曲，重重摔在地上。
而它身上的寿衣，从被剪断的袖口开始，像是遇到了克星，寸寸断裂，化作黑色的碎片，散落一地。
成了！
我双腿发软地从井里爬出来，一把撕下自己身上穿着的、用来隐匿气息的白袍。
那布料刚一离身，竟像活物一样在我手中剧烈挣扎、扭曲，最后猛地燃起一团冰冷的白色火焰，瞬间化为灰烬。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忍不住想笑，我抬起手，想抹一把脸上的汗。
可我的指尖触到的，却不是熟悉的胡茬和皮肤纹理，而是一片死寂的光滑。
我愣住了，又摸了摸。
眉骨的位置是平的。
鼻梁的位置是平的。
嘴唇的轮廓……也是平的。
我的脸，像一张被拉平的白纸。
“你……你……”凡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小满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她惊恐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颤抖的手飞快地比划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手语。
那意思我却看懂了：你……没了名字。
一面破旧的铜镜立在墙角，我像疯了一样冲过去。
镜子里，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啪、啪、啪”三声轻响，远处那三盏一直亮着的白灯笼，齐齐熄灭了。
我藏身的枯井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最后一点井水似乎也彻底干涸了。
靠在墙角的黄师傅，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最后几个字：
“名字……归了阴册……人……回不去了……”
风，不知从何处吹起，卷起了地上的灰烬。
那些灰烬在空中盘旋、汇聚，仿佛凝成了一件看不见的寿衣，正缓缓地、无声地，披上这片虚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