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保持着跪姿,在冰蚀通道那坚硬冰冷的冰面上,怀中依旧紧紧抱着沈炎那具冰冷与滚烫诡异交织、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身躯。他的双掌,依旧如同焊铸般,紧贴着沈炎后心要害之处,那精纯的玄冰魂力与沈炎体内濒临彻底溃散、仅存一丝联系的冰狐魂力,仍在以一种极其微妙而危险、如同走钢丝般的方式持续交融着,共同对抗着那盘踞在沈炎魂力本源深处、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反扑、嘶吼的浓郁诅咒黑气。
耳边,月灵那悲恸而执着、带着泣血般决绝的琴音,冷轩以残盾抵挡攻击时传来的、一声声沉闷如擂鼓般的撞击轰鸣,雪舞因极限透支而发出的急促喘息与兵刃交击时迸发出的刺耳锐响……所有属于现实战场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尖锐,冲击着他的鼓膜。
但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林忆缓缓地、极其沉重地低下头,目光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又带着千钧重量,落在了沈炎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被浓郁死气与灰败色泽笼罩的面容上。此刻,他眼中看到的,不再仅仅是那个实力强悍、性格冰冷孤僻、言语简洁、仿佛对一切都充满警惕与疏离、身负着不为人知秘密的队友“沈炎”。
他看到的,是那个在琥珀色暖阳下、在精致庭院中,追逐着冰蓝色小狐狸、笑得眉眼弯弯、毫无阴霾的瓷娃娃。
是那个在血色弥漫、杀声震天的恐怖之夜,被父母用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推开、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被无尽的攻击吞噬、怀中被迫塞入那沉重得足以压垮命运的“圣物”时,那双充满了无尽恐惧、茫然与无助的幼童眼眸。
是那个在无尽雪原、荒芜山脉、冰冷沼泽中,独自一人、饥寒交迫、无数次在诅咒突然发作的非人痛苦中,蜷缩在黑暗角落里死死压抑着呻吟、颤抖着却依旧用尽力气捂着胸口、咬着牙、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执念挣扎着活下去的、孤独而坚韧的渺小身影。
所有的冷漠、所有的疏离、所有的警惕、那偶尔在战斗中流露出的、仿佛要焚毁一切的暴戾与冰寒……此刻,在林忆的心中,都有了清晰而沉重得如同血痂般的答案。那并非他与生俱来的本性,而是残酷的命运巨轮、无尽的痛苦折磨、以及那场血色之夜留下的、永难愈合的创伤,一层又一层、如同冰冷的铠甲般,覆盖在他原本柔软灵魂之上的、用于自我保护与生存的、不得已的伪装与武装。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的悲悯、深切到灵魂层面的理解、以及一种汹涌澎湃、几乎要破体而出的保护欲的情感,如同地底奔涌了千万年的灼热岩浆,在他胸中剧烈地奔涌、冲撞、沸腾!这份通过魂力交融、记忆共享得来的、刻骨铭心的理解,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远比眼前任何敌人的攻击、任何魂力的消耗,都要来得更加沉重,更加让他无法呼吸。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答案,血淋淋地、无比真实地摆在了他的眼前,不容置疑。
此刻,他怀中所紧紧抱住的,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他拼尽全力去拯救的、并肩作战的同伴。
更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承载着无法想象的沉重宿命与秘密、在绝望与痛苦的深渊中独自挣扎了无数个日夜、却依旧凭借着某种惊人的意志顽强活下来的……被他视作不可或缺的家人。
这份超越了一切言语的、沉甸甸的理解,化作了更坚定、更温柔,却也更加磅礴、更加不容退缩的力量。林忆眼中最后一丝因过往陌生与隔阂而产生的距离感,彻底消散,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磐石般坚定不移的、仿佛即便天地倾覆也绝不会动摇分毫的守护意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依旧在翻腾不休的记忆洪流与澎湃情感压下,将所有因这深刻理解而产生的力量与决心,尽数灌注、凝聚到那持续不断、稳定输出的玄冰魂力之中。
他的魂力,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带着镇压与封冻意味的力量,而是悄然带上了一种包容的、引导的、如同最可靠兄长般坚定而温暖的寒意。他更加小心翼翼、更加耐心细致地,引导着沈炎那残存的、如同蛛丝般脆弱的冰狐魂力,如同最精密的绣花,更加精准、更加默契地,一点点消磨、驱散、净化着那盘踞在沈炎魂力本源深处、疯狂反扑的顽固诅咒黑气。
为了这份沉甸甸的理解,为了这个被他从灵魂深处接纳为家人的同伴,他绝不能失败!哪怕耗尽最后一丝魂力,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也必须,将沈炎从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