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顾云七就在草屋外的小平台上忙碌起来,她从背篓里拿出捣药罐、小秤和各种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晒干的草叶,颜色诡异的根茎,甚至还有一只被处理过的,散发着腥气的毒虫,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快速操作,那份娴熟和投入,与她平时跳脱的模样判若两人。
封世宴靠在门边,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捣药,称量,液体滴落的声音,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复杂的药草混合气味。他心中充满了好奇和震撼!她,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傍晚时分,顾云七端着一碗颜色深褐,气味更加古怪刺鼻的药汁走了进来“喏,试试吧!解药!理论上应该能中和掉你体内的混合毒素,但具体效果,得看你的命硬不硬了”她说得轻松,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封世宴没有任何犹豫,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药汁入口,先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苦,随即一股灼热感从喉咙直冲而下,在胃里翻腾,紧接着,四肢百骸似乎都开始隐隐发麻、刺痛,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顾云七立刻上前,手指搭上他的脉搏,凝神感受着,片刻,她紧绷的小脸才放松下来“成了!药力在冲击毒素,有点难受是正常的,忍一忍,睡一觉,明天眼睛能有光感”
三天时间,在草药的苦涩,干粮的粗粝,以及顾云七时不时的惊人之语中飞快流逝。
下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顾云七将一张写满了娟秀小字的药方仔细折好,塞进封世宴手里“喏,这是后续调理和巩固眼睛的药方,用法用量都写清楚了,找靠谱的人照方抓药就行”她又拿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几颗解毒丸和固本培元的药,以防万一”
她环顾了一下小小的草屋,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所有她用过的器皿都仔细清洗擦干放回原处,她睡过的干草铺被重新整理得平平整整,仿佛从未有人躺过,地上不小心掉落的药渣也被她一点点捡拾干净,甚至连空气中残留的药味,都被她点燃的一种特殊香料驱散了不少
封世宴默默地听着她忙碌,那细致入微的清理声,他知道,她是在清除所有可能暴露她存在和身份的痕迹
“我走了”顾云七背起她的小背篓,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你的人应该快找来了吧?”
封世宴沉默了一下,他确实在昨天夜里,用藏在靴跟里一个极其微小的装置发出了加密的定位脉冲。但他不能明说,只是低沉地应道“嗯,他们会循着线索找过来的”
“行,那祝你早日康复,阿宴同志”顾云七的声音恢复了初见时的清亮干脆“后会,最好无期啦!免得麻烦!”
话音未落,她已推开木门,纤细的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斜照的夕阳余晖中,消失在山林小径的尽头,快得像一阵风。
封世宴握着那张带着她指尖余温的药方和那个小小的布包,听着脚步声彻底消失,草屋里瞬间变得无比空寂,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之前被她气息和声音填满的空间,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清
顾云七离开不到不到两个小时,几道迅捷如猎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草屋,门被猛地推开
“宴哥!”
“爷!”
“头儿!”
沈言、封一、封三带着几个精悍的手下冲了进来,看到靠坐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的封世宴,几人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沈言,封世宴的生死兄弟兼军医,第一时间冲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当他看到封世宴腹部那已经开始收口的缝合伤口,以及旁边放着的药方和布包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老天爷”沈言拿起那张药方,手指都有些颤抖,他飞快地扫视着上面的药名和配比,越看越心惊“这用药大胆,配比又很细腻,简直神了!这解毒的思路太刁钻太精妙了!宴哥,开这药方的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道行深得吓人!反正我是绝对开不出来的!”他看向封世宴,眼神充满了震撼和好奇“人呢?那位神医呢?”
封一也急切地看向封世宴的眼睛:“爷,您的眼睛…”
封世宴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追问,声音平静“我没事,外伤恢复得不错,眼睛毒在慢慢解,现在能感觉到一点光了”他顿了顿,目光虽然无神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清理一下这里的痕迹,我们回去”
沈言这才注意到屋内的情形,他作为顶尖的追踪和痕迹学专家,习惯性地快速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越看他眉头皱得越紧
“清理?还清理啥啊宴哥?”沈言摊开手,一脸不可思议“要不是你亲口跟我说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住了好几天,还救了你,打死我也看不出来啊!这屋子干净得,简直像刚搭好没人住过一样!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炉灰都倒干净了,地面连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这打扫痕迹的水平绝了!你那救命恩人,不仅是神医,还是个反追踪大师吧?”
封世宴听着沈言的话,握着药方和布包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张粗糙的绣着歪扭“七”字的小药袋,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沉默着,任由封一小心地将他扶起,在众人簇拥下走出草屋时,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顾云七消失的那个方向
山林寂寂,暮霭沉沉
那个气死人不偿命,又救他于绝境,行事彪悍又心细如发,自称“活雷锋”的姑娘,已然杳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怅然,悄然弥漫上心头,比伤口的疼痛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