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城,在陈凡的身后,化作了一片沉默的、承载了亿万悲苦的灰色剪影。
他缓缓站起身,那双愈发深邃的眼眸之中,神国之秩序、妖土之生机、魔刃之毁灭、鬼城之沉沦,四道气息,已然尽数内敛,归于那柄入鞘的、古朴无华的寂灭魔刃之中。
神性为基,铸我道骨。
妖性为火,燃我生机。
魔性为刃,斩我仇敌。
鬼性为鞘,藏我锋芒。
神、妖、魔、鬼,四道之力,已然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从生机到杀伐,再从毁灭到沉寂的……初步循环。
但这,还不够。
这个循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超脱。
若无超脱,神性终将化作冰冷的规则,妖性终将沉沦于欲望,魔性终将迷失于杀戮,鬼性终将永堕于悲苦。
这,不是轮回,而是……一个无尽的……牢笼。
“神、妖、魔、鬼,四劫已过。”
“那么,便以这最后的佛光,来为我这轮回之道,点上……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吧。”
陈凡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怨念与死寂,望向了六道轮回渊的最后一处……
那片,祥和的、金光普照的、却又被其他四道死死压制的……佛国净土。
一步踏出。
仿佛从最深的黑夜,瞬间,步入了最璀璨的白昼。
那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悲哀,在瞬间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祥和与……宁静。
天空,是温润的金色,没有烈日,却处处充满了温暖的光芒。
大地之上,不再是废墟与焦土,而是盛开着一朵朵金色的莲花,每一片花瓣之上,都仿佛篆刻着玄奥的经文。
潺潺的溪流,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由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功德金液。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神宁静的檀香,耳边,是无数僧侣虚影在齐声诵经,那宏大的禅唱,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的污秽与罪孽。
这里,是佛国净土。
是慈悲的国度,是智慧的海洋。
是六道轮回渊中,代表着“空”与“寂”的……超脱之地!
陈凡的身影,降临在一株巨大无朋、却早已枯萎大半的菩提树下。
他能感受到,这片佛国,正在被其他四道的气息,不断地侵蚀。神道之威严,压制着它的慈悲;妖道之欲望,玷污着它的纯净;魔道之毁灭,撕裂着它的祥和;鬼道之怨念,消磨着它的宁静。
它,在挣扎。它,在求渡。
“第五劫,佛寂篇。”
“参禅悟空,纳信仰佛光入紫府,结‘菩提佛种’。”
陈凡盘膝坐下,神情无悲无喜,开始运转《五劫轮转真经》的最后一篇法门。
嗡——!!!!
随着他功法的运转,整片佛国净土,这片被压制了无穷岁月的慈悲之地,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救世的……佛主!
那金色的天穹,光芒大放!无穷无尽的、最为纯粹的信仰佛光,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天河,向着陈凡的头顶,倒灌而下!
大地之上,亿万金莲齐齐绽放,它们的根须,扎根于虚空,汲取着最本源的佛法至理,尽数,汇入陈凡的体内!
那些诵经的僧侣虚影,更是齐齐向着陈凡,稽首叩拜!
这,便是佛寂之劫!
它,不与你为敌。
它,要……渡你!
无穷无尽的佛法至理,在他识海中演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佛主……”
这些,不是攻击,不是侵蚀。
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真理”!
在这“真理”的照耀下,陈凡的一切“执念”,都开始变得……可笑,且……毫无意义。
他识海中,那柄刚刚铸就了剑鞘的寂灭魔刃,其上承载的、那滔天的杀意与复仇的执念,在这佛光之下,被定义为……“嗔”。
“仇恨,源于我执。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那十大仙帝,亦是苦海中人,你又何必,与他们一同沉沦?”
他心脏处,那块神妖血玉,其中蕴含的、那股对生命的执着与守护的欲望,在这佛光之下,被定义为……“贪”。
“亲情、爱情,皆是因果之枷锁。你所守护的,不过是镜花水月。唯有舍弃小爱,方能成就大爱,普渡众生。”
他那君临天下,建立太初神庭,执掌宇宙的无上野心,在这佛光之下,被定义为……“痴”。
“权柄、秩序,皆是过眼云烟。这宇宙,本就是一场空。你所追求的永恒,本身,就是最大的……虚妄。”
贪、嗔、痴,三毒!
这佛光,竟是要将他此生、乃至前世,所有的动力,所有的目标,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定义为……阻碍他“成佛”的……原罪!
他的意志,正在被这股宏大而又慈悲的佛理,一点点地……消解!
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父母的脸庞,姜初雪的等待……这些,都成了需要“放下”的“色相”。
十大仙帝的围攻,那三千年的孤独与仇恨……这些,都成了需要“斩断”的“业障”。
他,正在被“渡化”!
他,正在从“陈凡”,变成一尊……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无我无相的……泥塑金身!
这,才是《五劫轮转真经》最恐怖的一劫!
它,不毁你肉身,不灭你神魂。
它,要杀死的,是“陈凡”这个……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