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那条星尘古路的瞬间,陈凡与姜初雪同时感觉到了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剥离感”。
仿佛他们的存在,被从整个宇宙的时间与空间坐标中,强行挖了出来,掷入了一片不属于过去、现在、未来的孤寂虚无之中。
脚下,并非是实体。
那所谓的“星尘古路”,触感奇异,不似沙石,不似泥土,更像是踩在了一片由无数个破碎梦境凝结而成的薄冰之上。每一步落下,都会有亿万点微光在脚下生灭,每一粒微光,都仿佛是一个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的缩影,一声文明从兴盛到衰亡的叹息。
周围,是极致的黑暗与死寂。
这种黑暗,并非是单纯的光线缺失,而是一种更为本源的“无”。神念探出,便如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同化,得不到任何反馈。声音无法传播,法则在此地变得混乱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外之地”,是连光阴都为之绕行的放逐之所。
“跟紧我。”
陈凡的声音,并未通过空气传播,而是以神念的方式,直接在姜初雪的识海中响起。他的混沌道体在此刻自行运转,周身弥漫出一层淡淡的、肉眼不可见的混沌气流,将两人牢牢护住。
姜初雪默默颔首,她的剑心通明,早已察觉到了此地的诡异。她膝上的古朴仙剑,在踏上此路的瞬间便开始微微颤鸣,那并非是兴奋,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与抗拒。
两人并肩前行,一步,又一步。
这条星尘古路仿佛没有尽头,无论他们走出多远,回头望去,那被落日神弓轰开的入口,始终就在身后不远处,散发着幽幽的光,像是一只凝视着他们的独眼。而前方,永远是那片吞噬一切的、一成不变的黑暗。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姜初雪的黛眉微微蹙起。
她感觉到了一种“重量”。
这重量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压在她的神魂,她的道心之上。起初还很轻微,但随着不断深入,这股重量便越来越沉,越来越恐怖。
仿佛她的每一步,不再是踏在星尘之上,而是踏在了亿万个正在走向寂灭的世界的残骸之上。每一步,都要背负起一方宇宙从繁荣到衰败的全部因果,承受住无数生灵在最终绝望时的不甘与悲鸣。
她的金仙不朽性在剧烈地颤动,那柄与她心意相通的仙剑,其剑身之上,也开始浮现出一层细密的、由道心压力所化的冰霜。
“这是道陨之重。”陈凡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握着姜初雪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温润而霸道的混沌之力,悄然渡入她的体内,为她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这条路,本身就是由无数个纪元中,被淘汰、被遗忘、被毁灭的一切所构成。我们脚下的每一粒尘埃,都可能是一颗死去的星辰,一个陨落的金仙,甚至是一方破碎的仙王领域。”
“走在这条路上,便等同于背负着这些逝去者的‘遗愿’前行。道心稍有不坚,便会被这无尽的‘重量’压垮,神魂崩解,最终自己也化为这条路上的一粒新尘。”
得到陈凡混沌之力的相助,姜初雪顿感压力一轻。她清冷的眸子望向陈凡,发现他在这等恐怖的重压之下,竟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
他的混沌道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行走在这种终末之地。万物的寂灭,纪元的终结,对别人是致命的毒药,对他而言,却如同归乡。
“你不受影响?”她以神念问道。
“万物皆始于混沌,也终将归于混沌。”陈凡的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前方的黑暗,“他们只是回家了而已。我,是为他们送行的人。”
他的话语平淡,却蕴含着一种凌驾于生死轮回之上的无上道韵。
两人继续前行,不知又过了多久。
那片永恒的死寂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并非是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低语,充满了蛊惑与污染。
“……回来吧……一切的追寻,都没有意义……”
“……长生是谎言,不朽是骗局,唯有永恒的安眠,才是最终的真实……”
“……放弃吧……你所守护的,终将背叛你;你所珍爱的,终将化为尘土……”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甜蜜的诱惑,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试图钻入他们的道心,瓦解他们的意志。
姜初雪脸色一凛,膝上的仙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铮!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守护剑意冲天而起,在她与陈凡周身化为一圈无形的剑域。那些侵入进来的魔音,在触碰到这剑域的瞬间,便被其中蕴含的、斩断一切虚妄的锋锐剑意,绞杀得粉碎。
她的剑,为守护陈凡而存。任何试图动摇她这份守护之心的外魔,都将迎来最无情的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