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仪想随便找个借口开溜,“阁下日理万机,就不要陪我浪费时间了,我打个电话...”
“我不忙。”周锦祈上前一步,身上近似于冬日壁炉燃烧殆尽的暖香便扑面而来,盛满面前人倒影的眼眸浮光跃金,“宋小姐在何处下榻?我送您回去吧。”
宋妙仪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至少在今天晚上之前就已经认识我了?”
周锦祈对她的质疑并不意外,其实,何止是认识啊...
他的出生、长大、坐上高位,每一步都绕不开宋妙仪的存在,她是那位无上神最珍视的孩子,是被祂时时挂在嘴上的‘吾儿’。
就连他的亲姐姐,也得到了远比他多的重视与荣光。
前二十年,周锦祈是作为宋妙仪的‘死士’存在的,他的使命,就是要为一个从没见过,甚至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奉献自己的一切...
也就是近几年,他才突然得到允许,成为了造物主的另一位神使,和姐姐一起出现在阳光之下。
但他怎么可能甘心呢?周锦祈忌妒过,也怨恨过,就算明知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沐浴光明的他身上,周锦祈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这样扭曲,丑恶的情感,早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与不解中化作了更为执拗可怖的东西,看见宋妙仪的一瞬,周锦祈就无比清晰的看见了...
不知重复过几百遍还是上千遍的循环噩梦中,儿时波光粼粼的圣池里,那永远模糊的画面...赫然就是身为‘死士’的他,以下犯上的抱住他命定的‘主人’,咬住她的咽喉,直到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圣洁的池水。
多么丑陋而千疮百孔的心脏,多么肮脏不堪的灵魂,周锦祈不禁怀疑...这样的走向,难道也在祂的谋算之中吗?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明,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冥顽不灵,心思不诚?
是啊,被宋妙仪用这般全然无知无觉的目光注视着,周锦祈只会觉得自己的‘肮脏’无处遁形。
只会更加将自己放逐至尘埃之中,被万千宠爱的孩子,又怎么会懂得...不被选择的苦楚?
“我并不认识你。”他只是在几千个夜晚里,无数次的在唇齿间碾碎过她的姓名而已。
“我只是和宋小姐一见如故。”
谎话连篇,谁又能想到,那个端坐高台之上,圣洁到仿佛不染尘埃的圣子、光明神神使、圣庭指挥官,会是这样一副谎话张口就来的‘伪君子’?
“真的吗?”宋妙仪亲眼目睹原本一切如常的周锦祈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他就像是再也压抑不住那些阴郁潮湿,就连在路灯下格外熠熠生辉的金发都黯淡了下去,“可是,阁下,你哭了。”
她也是没想到,原本好好的这人只是一眨眼,就有两颗眼泪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他...哭了吗?
周锦祈茫然抬手,果然在眼尾摸到了余温尚在的濡湿。
可他明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一旦意识到了这点,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擦不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周锦祈穿着材质最好的丝绸,可他擦得实在太用力了,精致的脸庞不一会儿就被他擦得通红。
停下,快点停下...他为什么要在宋妙仪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他明明就决定好了,就算神谕难违,他也绝对不会...
“别擦了。”宋妙仪按住周锦祈和‘自残’也无异的双手,转而从口袋里拿了纸巾出来,“哭又不丢人,这里除了我就是你,我不会把神使阁下哭鼻子的事情说出去的。”
她想把纸巾塞他手里,可周锦祈呆愣着,连纸巾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
无奈,宋妙仪只好重新拿了一张出来,“你不擦,我就帮你擦了?”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宋妙仪抬手温柔的拭去了汇聚在他下颌的眼泪,“神使阁下,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