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麓从大雄宝殿出来,隔着老远就看见御驾。
皇帝的巡幸仪卫,又叫亲从官把他重重围着,而金刀卫属侍卫亲军步兵,与殿前司诸直,铁林军属骑军共同组成禁军,又称为三衙,平时出行的时候不总是三衙齐现,这会儿金刀卫的军官手把着腰间刀,殿前司的则挎着弓,挂着剑,在最前方作为前导,铁林军各个身穿铁甲带盔,一队在后,两队在左右翼,又有御前近侍官手捧皇上随身用品,像唾盂,水罐,果垒,掌扇,缨绋等,这还是白天,若是晚上另有两百对红纱贴金灯笼随行。
而今天多出来的是数百大小官员簇拥在旁边随时听候使唤,他们都在外围,更远处外有十几个高壮的士兵击鞭示警,这时候如果有闲杂人等故意冲撞圣驾,或高声喧哗,就有清路班直上去抓人。
许执麓看见过一次,路过一处沿河的岭路,祁郢兴之所至的下了御撵,有人闯入封锁的山道被禁军逮住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他听见动静的时候,人都被打的头破血流……
下山的路更难行,许执麓还是从来时的山道走,思绪太多太乱,一会儿是薄氏撕破伪装狡诈的面目,一会儿又是祁郢告诉她,真正的喜乐已经死了,现在的喜乐值得她信任……
后宫的脂粉香计她和他都已看破,早在郭家倾塌之后,薄氏双侯亲眼见郭家遭际,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为投诚自保,老侯爷被他们大义灭亲的拘禁了,又将为他们满门带来无尽荣华的太皇太后薄氏卖的一干二净。
戎州王只是她一人的儿子,他们也有自己的儿子,总不能为了她们的大业,九族不保吧?被荣华富贵浸软了骨子的薄家早已没有了脊梁。
薄氏真正不能接受的不是喜乐变了人,而是亲情的背叛。
她老了,眼睛也花了……却到今天才彻底认清现实。
许执麓那时直直的看的是她,也不是她,而是玩弄皇权又被皇权倾轧的无数可怜人。
所以,从来她对祁郢没有敬畏之心,让她忌惮的唯有他身为皇帝的权力。
这场新与旧势力的交锋,也是少与老的角力,历史告诉世人,权利更迭才是车轮所向,没有不变不衰的人,只有永远的冠冕。
祁郢坐着为王,不仅是新势力已成大势,而是这世上没出头的人,或者说亟待更上一层楼的世家势力的远比旧势力更多,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取而代之!
至于祁燝早在轻看太子时期的祁郢时,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他成也在薄氏,败也在她。
从祁郢登基亲政起,属于薄氏的势力早就在悄然瓦解,那都是顺帝死前为他筑好的路,只需踏上去后,以薄氏全族之血为他这柄天子之剑开锋。
但祁郢没有那么做,他不动声色的给他们编织了一个稳固如旧的高台,就这样看着他们在高台上唱着大戏,还叫文武百官也跟着看,用三年的时间,罗列收集了一切罪证,也将朝中京外的大小官员淘洗了个遍。
今天的顺利是他缜密的布局,若只是三年前坐享其成以天子剑诛杀逆臣,那世人,百官们记住的只会是皇权,不是他祁郢。
望着远山,回想着帝王的隆盛威仪,许执麓觉得深宫后院的女人们书还是读少了,抢男人有什么意思,抢男人权才是真本事。
她从未忘记阿姐死去那晚,心中埋下的复仇的种子,既然不是薄氏,那就继续下一个……至于祁郢,一直就是她复仇的一环,从未缺席。
她已经有点点了,离成功只剩去父……
可这一步就跟这绵延悠长的下山石径一样,很长,也很险,半步急不得,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郭家,薄家……后宫的势力已经彻底失衡,她这把刀也完成了淬炼。
而祁郢,亦拉开了他集权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