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安检口,秦楠的u盘在x光机上显示成一小块阴影。安检员多看了两眼,但没说什么。登机后,苏朋坚持让她靠窗,自己坐在过道侧,像道人体屏障。
睡会儿吧。他替她系好安全带,手指擦过她锁骨,到了有你累的。
引擎轰鸣中,秦楠假装入睡,头歪向苏朋肩膀。他身上的味道和大学时一样,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混着淡淡的显影液气息。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苏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然后极轻地说了句什么,被引擎声吞没了。
飞机穿越云层时,秦楠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背后是陈晓模糊的笑脸,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就在她即将坠落时,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手腕——那只手上有道疤,是苏朋大二那年为她挡自行车时留下的。
惊醒时,机长广播正在通知降落。苏朋的手确实握着她,温暖而坚定。舷窗外,昆明的灯火如繁星铺展,而更远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里藏着某个答案,也可能是另一个深渊。
飞机轮子接触跑道的那一下颠簸,让秦楠的牙齿狠狠磕在了一起。她舔了舔门牙,尝到一丝血腥味。昆明长水机场的灯光透过舷窗照进来,在苏朋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像一片青灰色的苔原。
安全带。苏朋按住她解锁的手,等完全停稳。
他的掌心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昨天安装画廊灯具时划的。秦楠用拇指轻轻抚过那道结痂的痕迹,苏朋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
出机场时,凌晨四点的冷空气像一盆冰水浇在脸上。出租车司机操着浓重口音问他们去哪儿,苏朋报出丽江市人民医院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现在就去丽江?秦楠小声问,不先在昆明查那三家医院?
苏朋把两人的行李塞进后备箱:林妍的药瓶是丽江的。昆明只是中转站。他关后备箱的力道有点重,砰的一声惊醒了停车场里睡觉的流浪狗。
车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灯火逐渐变成盘山公路的护栏。秦楠把头靠在玻璃上,每一次转弯都能感觉到苏朋的手臂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在她被甩出去时拉住她。这让她想起大二那年坐大巴去写生,她在颠簸中睡着,醒来发现自己靠在苏朋肩上,而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生怕吵醒她。
睡会儿。苏朋调低空调出风口,到了叫你。
秦楠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他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自从下飞机,他就一直在查什么,屏幕的光映得他眉头紧锁。
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出租车停在一条石板路前,前方是禁止机动车通行的古城入口。苏朋正在和司机争执,因为计价器显示的数字比预估高出一倍。
算了。秦楠按住他掏钱包的手,先找住处。
丽江古城的清晨像一幅水墨画。青瓦白墙间飘着炊烟,穿民族服装的老太太背着竹篓走过,石板路上还留着夜雨的湿痕。他们拖着行李箱找旅馆时,一个扎脏辫的年轻人塞来传单:观景房特价,能看到玉龙雪山!
苏朋接过传单,突然指着上面的照片问秦楠:像不像林妍微博背景?
照片一角确实露出了雪山的轮廓,与林妍药瓶照片里的角度惊人地相似。他们跟着脏辫青年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叫的青旅前——斑驳的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院子里有棵歪脖子梨树。
就是这里。秦楠盯着三楼那扇朝西的窗户,窗框的龟裂纹与林妍照片里一模一样。
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姑娘,登记时扫了眼他们的身份证:两位住一间?
两间。苏朋说,同时秦楠说:一间。
前台姑娘挑起眉毛。秦楠感到耳根发热,苏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妥协道:一间标间。
房间在三楼走廊尽头,窗户正对雪山。秦楠一进门就冲向窗边——这个视角与林妍照片几乎分毫不差。苏朋放下行李,蹲下来检查床头柜的抽屉。
三个月前的住客记录...他喃喃自语,得想办法查。
先去医院。秦楠从包里翻出药瓶照片,这种特殊抗抑郁药需要处方。
丽江市人民医院的精神科在二楼拐角。候诊区的塑料椅上坐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液的混合气味。苏朋假装陪秦楠看病,趁护士不注意溜进了医生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他出来,脸色异常苍白,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林妍,女,28岁,最后一次复诊是两个月前。他声音压得极低,住址登记的是云端青旅,但联系电话已经停机。
秦楠接过纸条,上面还有一个手写备注:「每周三上午在雪山脚下的希望之家做义工」。
今天是周二。
回到青旅已是午后。秦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翻看林妍的微博小号。最新一条发布于三个月前,配图是药瓶和雪山,文字只有一句:「第七次心理咨询。医生说这不是我的错,那为什么我依然觉得自己很脏?」
秋千突然一沉,苏朋端着两碗泡面坐下来。他身上的t恤被汗浸湿了一片,散发着阳光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老板娘说三楼最里间确实住过一个长住客,两个月前突然离开,留了箱东西在储物间。他递过泡面,手指上沾着油渍,要晚上才能拿给我们看。
秦楠用叉子卷着面条,突然没了胃口。苏朋吃得很快,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额头上还有奔跑后的汗珠。阳光透过梨树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看起来像个正在解码的少年。
画廊...秦楠开口。
别想那个。苏朋打断她,专心找林妍。
他起身扔泡面盒时,秦楠注意到他后腰处露出一截绷带——昨天安装灯具时不仅划伤了手,还撞到了腰,但他一声没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