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冷硬外表极不相符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
“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于倩倩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线条硬朗的下颌,和他眼中那抹来不及完全隐藏的心疼,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哽咽着,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全然的无助和迷茫。
“我知道。”关越收回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真相,我会帮你查。仇,我也会帮你报。但你要答应我,别再擅自行动,别再接触那些危险的人。相信我一次,好吗?”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于倩倩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迷雾中唯一可靠的灯塔。尽管还有无数的疑问,尽管前路依旧凶险未卜,但在这一刻,她愿意选择相信。
相信这份沉默却沉重的守护,相信这双眼睛里,那份她从未读懂过的深情。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微弱的、重新燃起的希望。
“好。”
一个字,轻飘飘地落在昏暗冰冷的排练室里,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于倩倩心底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她答应了关越。选择相信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而沉默的守护。这信任如同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底下是猜忌与未知的深渊,但她疲惫不堪的心,太需要一块浮木。
关越听到她的回答,深邃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于倩倩怀疑只是窗外霓虹一晃而过的错觉。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煽情或保证的话,仿佛她的信任于他而言,是意料之中,又或是沉重负担。他只是将那支一直未点燃的烟重新塞回烟盒,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
“脚上的伤,处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赤着的、沾满灰尘和隐约血痕的脚上,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简洁冷硬,但那冷硬之下,似乎包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笨拙的关切。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逾越那无形的界限,给予她空间和尊严。
于倩倩依言,默默走到角落,拿出药箱,开始清理伤口。碘伏触碰伤口的刺痛让她微微蹙眉,她却咬唇忍住。关越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只是依旧倚在门边,沉默地看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污染,留给她处理伤口的私密,却又用他的存在无声地填充了这空旷房间令人心慌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碘伏的味道和一种无声的、微妙流转的张力。于倩倩低着头,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他的沉默不再让她感到不安和猜忌,反而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心安。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暂时驶入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尽管这港湾本身也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风浪似乎被隔绝在外。
处理完伤口,她站起身。关越也恰好转过身,时机默契得仿佛计算过。
“这几天不要出门,需要什么发信息给我。”他交代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安排,却并非命令,而是一种沉稳的承担,“外面的事,我会处理。”
于倩倩点了点头。此刻的她,身心俱疲,像一根绷得太久骤然松弛的弦,也确实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一连串的打击和刚刚做出的、依赖他人的决定。这种被安排、被保护的感觉,陌生又带着一丝诱人的松懈。
关越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似乎犹豫了一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霓灯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瞬间的神情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更深沉的沉默。
“于倩倩,”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像大提琴最低哑的那根弦被拨动,在寂静中引起共振,“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说完,他拉开门,高大的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铁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像是一个短暂的句号。
于倩倩独自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他一直都在?以这种沉默的方式?从那个她浑然不觉的露台之夜开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暖交织的情绪,缓慢地浸润着她冰冷的心脏。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楼下那辆黑色的suv亮起尾灯,缓缓驶离,像一道沉默的守护阴影,融入夜的车流。
她重新缩回这片废墟的中央,抱紧膝盖。信任交付了,但疑虑的鬼火并未完全熄灭。关越的出现太过巧合,他的帮助太过周到,他的过去一片模糊。他与徐晨、林洁那个圈子究竟有何关联?他“站在她这边”的代价是什么?那个“经纪人”警告她离“那些人”远点,是否也包括关越?
这些问题像暗流,在她试图平静的心湖下涌动。但她强迫自己暂时按住它们。她太累了,需要喘息。
接下来的两天,于倩倩真的没有再踏出排练室一步。她手机关了大部分通知,只留着与关越的对话框。他果然如言而至,一日三餐准时送达,依旧是那家私房菜馆的饭菜,营养均衡,口味清淡,甚至细心到每次的水果都不同。他每次都是将食物放在门口,轻轻敲两下门便离开,从未试图进来,从未过多打扰,甚至连一条多余的微信都没有。
这种保持距离的周到,反而让于倩倩更加安心,也让她那些关于“代价”的疑虑稍稍缓和。她利用这两天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开始练舞,不再是发泄式的疯狂,而是回归最基本、最枯燥的基训——擦地、小踢腿、划圈、单腿蹲……用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绝对专注来压制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翻涌的情绪。汗水一次次湿透练功服,又一次次被体温烘干。
脚伤在缓慢愈合。心里的伤口,似乎也因为那晚关越那句“我站在你这边”和后续沉默却切实的行动,而不再汩汩流血,开始结上一层薄薄的、脆弱的痂。
她也会时不时拿出那张“经纪人”留下的电话号码看。那个危险诱人的提议,像潘多拉的魔盒,依旧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她记住了关越的警告,也遵守了对他的承诺,没有去触碰。只是有时,在练舞间隙,看着对面破碎镜子里自己执拗的眼神,她会想,如果接受了“经纪人”的提议,复仇之路是否会更快?关越的保护,又是否是一种温柔的禁锢?
第三天下午,她刚结束一组极其消耗体能的连续大跳,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将地胶浸湿一小片。门口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不同于往常送餐时的轻叩,这次的敲门声稍显急促,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节奏。
于倩倩的心下意识提了一下。她缓了口气,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是我。”门外传来关越的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紧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