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煜,则背对着她,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正动作熟练地切着水果。中岛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看起来像是外面买来的。他穿着家居服,背影看起来放松而……自然。这一幕,和谐得刺眼,像一把尖刀,狠狠剜着林泠的心。
黄莺最先看到了呆立在客厅入口的林泠。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随即绽开一个无比热情、甚至带着点女主人口吻的笑容:“哎呀,林泠,你回来啦!”
陈煜闻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水果刀。看到林泠,他脸上有片刻的怔忡,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般的温和:“回来了?今天下班挺准时的。”
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黄莺出现在他们的家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种平静,比任何惊慌失措的解释都更让林泠感到彻骨的寒冷。它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她隔绝在外,暗示着她的惊讶和不适是多余的,是不合时宜的。
林泠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黄莺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看着陈煜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再看看这灯火通明、却仿佛不再属于她的客厅,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像海啸般将她吞没。苏可的话、关于“兰亭”的猜测、那条石沉大海的信息、此刻眼前这“温馨和谐”的画面……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忽视的可怕真相。
“我……我刚在附近见完一个重要的客户,想着好久没见陈煜了,正好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想跟他聊聊,就冒昧上来了。”黄莺放下茶杯,站起身,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语气轻松自然,“没想到他一个人在家还挺会享受,准备了水果点心。我们正聊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正好,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私房菜,味道和环境都特别棒!”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陈煜,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
工作?聊工作需要到家里来?需要用到她珍藏的茶杯?需要是这样一副居家放松的姿态?林泠的心像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开来。她看向陈煜,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苍白的解释,或者一丝歉意的眼神。
但陈煜只是擦了擦手,走过来,语气平淡地附和道:“是啊,黄莺带来的项目构想有点意思,就多聊了几句。既然你回来了,一起去吃饭吧,也省得做饭了。”
他的态度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仿佛黄莺的出现以及共进晚餐的提议,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考虑她的感受。这种无视,比直接的争吵和背叛更伤人。它彻底否定了她作为这个空间女主人、作为他伴侣的存在感和重要性。
林泠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灯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竟然有些登对。而她,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多余的存在。那甜腻的香水味此刻变得无比浓烈,几乎让她作呕。
她所有的勇气,所有在咨询室里积攒起来的一点力量,所有对沟通和改善的期待,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她很想尖叫,很想质问,很想把眼前这一切都砸烂。但她残存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做。在黄莺面前失态,只会让她自己显得更加可怜和可笑。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疼痛让她维持住了最后一丝清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不用了,我有点累,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吧,我……我想休息一下。”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让她彻底崩溃。她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走向卧室。在她伸手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她似乎极其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黄莺压低了的、带着点试探意味的声音:“……她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而陈煜的回应,模糊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没事,她最近工作压力大,情绪不太稳定,别介意。”
“情绪不稳定”。
这四个字,像最终宣判的锤音,狠狠砸在她的背上。她猛地关上门,将那个灯火通明、却让她感到无比寒冷和恶心的世界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黑暗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一切。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着,任由眼泪疯狂地、无声地流淌。
原来,等待的回响,不是解释,不是歉意,而是这样一个更具象、更残忍的“现场证词”。而那个灯火通明的家,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闯入了幽灵。信任的殿堂,在这一刻,地基崩塌,梁柱倾颓,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废墟。而那场她以为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的暴风雨,其实早已在平静的表象下,酝酿成了摧毁一切的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