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速度快得几乎要缺氧。她强迫自己转过身,直面他。几天来积压的所有情绪——被长期忽视的委屈,被彻底背叛的愤怒,被最亲密之人否定和污名化的绝望——在这一刻,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充满审视的质问点燃,汇聚成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勇气。她抬起头,努力挺直因为紧张而微微佝偻的背脊,迎上他那双看不出丝毫温情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尽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我订了酒店,出去住几天。” 言简意赅,没有解释,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一个决定。
陈煜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那抹不悦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他脸上扩散开来。“酒店?”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认为她不可理喻的责备,“什么意思?就因为昨晚电话里那点不愉快?林泠,”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种长辈训斥不懂事孩子般的口吻,“你能不能成熟一点,理智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搞这种离家出走的幼稚戏码?我最近很累,压力非常大,真的没有精力再来应付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
“幼稚的戏码?离家出走?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林泠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话,嘴角难以自抑地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萧禾关于“煤气灯操纵”的分析言犹在耳,此刻陈煜的反应,简直是教科书般的范例——轻描淡写她的行为动机,将其定性为“戏码”和“情绪波动”,从而从根本上否定她行为的正当性、严重性以及背后真实的痛苦。
“陈煜,”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后的清晰和尖锐,像玻璃碎裂的声音,“你觉得这只是‘那点不愉快’吗?你觉得我收拾行李离开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几年的地方,仅仅是因为昨晚一通电话的气话?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看不见,我们之间早就出了问题?不是小问题,是足以让这一切分崩离析的大问题!”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音,但语句却异常清晰。
陈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似乎没料到林泠会如此直接、如此尖锐地顶撞回来,甚至用了“分崩离析”这样严重的词。他有些烦躁地脱下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外套,看也没看就随手扔在玄关昂贵的胡桃木柜子上,动作间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又来了。问题,问题,永远都是问题!”他的语气充满了不耐和厌倦,仿佛在忍受无休止的噪音,“林泠,我每天在公司要面对多少压力、多少勾心斗角你知道吗?我回到这里,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喘口气!而不是没完没了地听你抱怨这些捕风捉影、毫无事实根据的猜疑!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毫无事实根据的猜疑?”林泠向前逼近了一步,旅行包的重量拽着她的手臂,但她的眼神却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刺向他,“黄莺为什么能拥有我们家的钥匙或者密码,可以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时随意进出?为什么她能在大晚上十点、十一点以后,以一个女主人的姿态出现在这里,用着我的茶杯?为什么你们之间那些所谓的‘紧急工作沟通’,需要刻意回避我,甚至需要你用睡在客厅这种方式来划清界限?陈煜,你告诉我,这些活生生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难道都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海市蜃楼吗?!”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控诉,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提到黄莺的名字,陈煜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快的心虚,但立刻就被更强烈的防御和恼怒所覆盖。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火气,但语气依旧冰冷坚硬,像冻土一样拒人千里。“我解释过无数次了!是工作!紧急且重要的工作!你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能翻篇?黄莺是公司现阶段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之一,仅此而已!你能不能不要把正常的商业往来都想得那么龌龊不堪?你的心理能不能阳光一点、健康一点?” 他再次祭出了那个致命的武器——攻击她的心理状态。
“心理阳光一点?健康一点?”林泠几乎要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陈煜,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心理阴暗、精神不正常、不可理喻的疯子了?所以你看医生、吃药的建议,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诊断了,对不对?你早就给我判了刑,对不对?” 她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割开自己伤口的同时,也试图撕开对方虚伪的面具。
陈煜被她的直白和尖锐噎了一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青白交错。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似乎努力想维持最后的风度,但说出来的话却更加刻薄:“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争吵!你要出去住,随你的便!这是你的自由!但我请你用你那个据说很聪明的大脑冷静下来想一想,你这样冲动、意气用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闹离家出走,对解决我们之间的任何问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吗?只会让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让所有人都更难堪!”
“让情况变得更糟的,从来都不是我!”林泠终于忍不住,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喷发,她对着他吼了出来,声音嘶哑,泪水奔涌,“是你!是你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忽视!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回避和沉默!是你把另一个女人堂而皇之地带到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却连一个最起码的、像样的、带着尊重的解释都不肯施舍给我!是你用最恶毒、最伤人的语言来否定我的感受、我的痛苦,甚至我的理智!我现在选择离开,不是冲动,不是意气用事!是我需要呼吸!需要氧气!我需要离开这个快要让我窒息而死的环境!我需要一个人待着,需要确认一件事——离开你陈煜,我林泠是不是还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