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想来。
她是……来不了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脚下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凉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瞬间脱力的身体。文件夹“啪”地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纸张散落开来,他也浑然未觉。他的目光,像是被钉死了一般,死死地、贪婪地、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惊恐,透过那道门缝,胶着在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在这座城市,离他或许并不遥远的地方,承受着他无法想象的苦难。而他却一无所知,甚至……曾在某个瞬间,怨过她的“无情”。
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深切心痛和强烈自责的情绪,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一位路过的护士看到他脸色煞白,扶着墙壁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上前关切地询问,同时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间病房。
苏秦猛地回过神,胸腔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而不稳。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猩红。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那……那间病房里的……是不是……姓蓝?”
护士看了看病房号,又看了看他异常的反应,犹豫了一下,出于对病人家属信息的保护,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请问您是……?”
“告诉我!”苏秦猛地抓住护士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护士吃痛地蹙起了眉。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对不起……我……她是不是叫蓝盈盈?求求你,告诉我!”
护士被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急切震慑住了。她再次确认了一下病房号,终于点了点头,语气带上了几分同情:“是,是蓝盈盈小姐。您是她的……?”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苏秦只觉得最后一丝支撑自己的力量也被抽空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用力地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裂开的胸腔,但眼前却不断闪现着她曾经巧笑嫣然的模样,与病房里那个苍白沉寂的身影重叠、交错……
两年。
她在这里,躺了两年。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她怎么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而遥远。
“蓝小姐是两年多前遭遇严重车祸,颅脑受损,一直处于植物状态……”护士轻声解释着,后面的话,苏秦已经听不太清了。
植物状态……植物人……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耳膜,扎进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剧痛。
专家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与他开会的副院长探出头来:“苏工?怎么了?东西掉了吗?”他看到散落一地的文件和苏秦异常的状态,愣了一下。
苏秦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副院长,他的眼神空洞而破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在他眼前,彻底颠覆了颜色。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在下一秒被投入了搅拌机,所有的声音、色彩、感知都扭曲成一片混沌的漩涡。苏秦靠在冰冷墙壁上的后背,传来清晰的凉意,这凉意却远不及他心底蔓延开来的万分之一。
植物状态……两年……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得他头晕目眩,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脱力的酸软。他看见副院长的嘴在动,听见周围似乎有其他的脚步声和询问声,但那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他的全部感官,他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都只凝聚在了那道门缝之后,那个静静躺在白色病床上,被各种管线缠绕的、脆弱不堪的身影上。
蓝盈盈。
不是梦。不是幻觉。也不是他所以为的、任何形式的背弃。
她在这里。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最残酷的方式,存在于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苏工?苏秦?”副院长加重了语气,眉头微蹙,走上前几步,弯腰帮他捡起散落的文件,“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是副院长递过来的文件夹边缘。苏秦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对上副院长带着关切和疑惑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无比刺鼻,直冲脑髓。
“没……没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抱歉,陈院长,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他接过文件夹,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要不要去休息室坐一下?或者让医生看看?”陈副院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不无担心。这位年轻设计师一向以沉稳专业着称,此刻的模样实在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