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走的时候,痛苦吗?她突然问道,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魏东愣了一下,没想到谈话会这样开始。不,很平静。医生说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就好。她点点头,将茶杯放在他面前。茶杯是上好的青花瓷,杯底绘着一尾红鲤。阿静这辈子最怕疼了。小时候打预防针,她能把整个医务室哭塌。她从不叫母亲姐姐,都是直呼其名,这点魏东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茶是深褐色的,散发着苦涩的香气。魏东小心地抿了一口,立刻被那强烈的味道刺激得皱了皱眉。这茶苦得像是浓缩了人生所有的苦难,却又在喉间留下一丝奇特的回甘。
喝不惯?莫纯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这是云南的老普洱,我存了三十年了。当年从一个缅甸毒枭那里赢来的,他号称这是死神之茶,喝过的人要么死,要么永生。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魏东从气味判断那是威士忌。我选择后者。她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小姨,您的身体...魏东忍不住提醒。
肝癌晚期,肺纤维化,再加上一颗随时可能罢工的心脏。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医生说我活不过三个月,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魏东胸口一阵发紧。尽管这个神秘的小姨在他生命中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想到她即将离世,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东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她突然直视他的眼睛,那目光像是能看透他的灵魂。
魏东摇摇头,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您说想让我记录您的故事。
对,也不全对。莫纯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打开后是整齐排列的手工卷烟和一小包深褐色的烟丝。她熟练地卷了一支,用一把造型别致的银质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我不是要你记录,我是要你记住。记住你小姨是谁,记住她做过什么,然后...决定要不要把这些告诉世界。
烟雾在她面前缭绕,模糊了她的表情。魏东打开了录音笔,红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客厅里像是一滴鲜血。
从哪里开始呢...她喃喃自语,目光变得遥远。就从红雀开始吧。那是1976年的夏天,我十八岁,还不叫莫纯...
窗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大,一阵强风吹开了纱帘,阳光直射进来,照在莫纯的脸上。在那一瞬间,魏东仿佛看到了一个十八岁少女的轮廓,若隐若现地重叠在这张苍老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