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轻声问:你恨他吗?
莫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我感激他。他给了我生存的能力,也给了我...那一刻的温柔。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比昨天更加严重,整个人都佝偻成一团。魏东慌忙扶住她,发现她的身体烫得吓人。
药...在楼上...她艰难地说,嘴唇已经有些发紫。
魏东抱起她——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快步上楼来到卧室。这个房间简单得令人吃惊,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钉在床头:年轻的莫纯和莫爷站在长城上,两人之间依然保持着那段微妙的距离。
他从床头柜找到药瓶,按照标签上的剂量倒出两粒,又倒了杯水帮莫纯服下。她的呼吸急促而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叫...周医生...她艰难地说,随即陷入半昏迷状态。
魏东冲下楼,找到电话簿拨通了周医生的号码。对方一听情况,立刻表示三十分钟内赶到。
等待的时间里,魏东守在莫纯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如今只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她的枕头下露出一截金属光泽——那里藏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她依然保持着杀手的本能。
周医生比承诺的时间来得还快,提着医药箱风风火火地冲进卧室。他检查了莫纯的状况,立刻给她打了一针,然后挂上点滴。
肺部感染加重了。他低声对魏东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充满忧虑,她最近是不是说了很多话?
魏东点点头,内疚感涌上心头。
不怪你。周医生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一直想找个人倾诉,只是...他欲言又止,转头专注地调整点滴速度。
两小时后,莫纯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但仍在沉睡。周医生收拾好医药箱,示意魏东跟他到楼下。
她跟你说了多少?周医生给自己倒了杯水,手微微发抖。
从她被卖到红雀开始,到为莫爷工作。魏东回答,刚刚说到她和莫爷...的特殊关系。
周医生苦笑一声: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她真的很信任你。
你认识莫爷吗?魏东忍不住问。
周医生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水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认识。他最终说,声音异常平静,他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也是...杀了我父亲的凶手。
魏东震惊地看着他。
别误会,不是莫爷亲手杀的。周医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但他接了那个订单,派了另一个杀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还...
照顾莫纯?周医生苦笑,因为她是无辜的。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情比复仇更重要。
楼上传来微弱的铃声,周医生立刻放下水杯上楼。魏东跟上去,发现莫纯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看到他们进来,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还没死呢。她嘶哑地说,随即又是一阵咳嗽。
周医生检查了她的脉搏和体温,表情稍微放松了些。你需要绝对休息,至少三天。他严厉地说,别再讲故事了,也别再喝酒抽烟。
莫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但魏东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妥协。周医生留下几种药,详细交代了用法和用量,临走时把魏东叫到门外。
她再这样下去,撑不过一周。他低声说,但如果能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也许还能有...一个月左右。
魏东点点头,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回到卧室,莫纯已经自己坐起来了,正试图够床头柜上的水杯。魏东赶紧帮她拿过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喝了一口水,声音依然嘶哑,死亡对杀手来说只是个职业风险,我早就准备好了。
魏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周明德告诉你他和莫爷的事了?莫纯突然问。
魏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是个好人,比他父亲强多了。莫纯望向窗外,莫爷不该接那个订单...但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以为正义在自己这边。
她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药物的作用开始显现。
睡吧,小姨。魏东轻声说,故事可以明天再讲。
莫纯微微摇头:明天...明天讲雷万山的事。本来今天就可以的...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平稳的呼吸取代。魏东轻轻退出房间,关上门,站在走廊上长舒一口气。窗外的夕阳将整个海面染成血红色,让他想起莫纯描述第一次杀人时说的那句话——温热又粘稠。
他下楼来到客厅,那本皮面相册还摊开在茶几上。他小心地翻看着,每一页都记录着莫纯作为杀手的职业生涯:与各种目标的合影,剪报,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在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漂亮的钢笔字写着:给小姑娘——活着回来。m
魏东轻轻抚过那张纸条,仿佛能透过它触摸到那段充满危险与温情的岁月。明天,他将听到关于雷万山的故事——那个让莫纯神色大变的名字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