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在干嘛呢?拯救世界还是发呆?晚上有空没?我挖到一家宝藏爵士酒吧!藏在老洋房里,格调绝了,乐队是纯正的纽约风,据说主唱声音性感到让人腿软!一起去嗨一下?你需要放松,姐妹我看得出来!”苏可的声音如同她的性格,噼里啪啦,充满活力,不容拒绝。
若是往常,林泠大概率会以“太累了”、“想早点休息”之类的借口婉拒,她早已习惯了用沉默和独处来消化情绪。但此刻,她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渴望逃离自我剖析的深渊,渴望被拉回到喧闹的、简单直白的人间。她需要苏可身上那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哪怕只是暂时的麻醉,哪怕苏可根本无法理解她正在经历的复杂战争。
“……好。”林泠听到自己有些干涩沙哑的声音,竟然答应了。这个决定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太棒了!就知道你需要出来透透气!晚上八点,定位我发你!打扮一下,说不定有艳遇哦!”苏可欢快地挂了电话,留下林泠对着手机微微发怔。
艳遇?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她的人生剧本早已混乱不堪,哪里还容得下这种轻快的插曲。但无论如何,有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和目的地,总好过在无尽的迷茫中沉沦。
晚上八点整,林泠按照苏可发来的定位,找到了一座隐匿在梧桐树荫下的老式洋房。门牌很不显眼,推开厚重的木门,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外界的静谧截然不同,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只有每张桌子上方垂下的复古吊灯洒下昏黄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威士忌、顶级雪茄和现磨咖啡豆混合而成的、奢靡而颓废的香气。天鹅绒沙发深陷下去,包裹着窃窃私语或沉默独酌的客人。舞台中央,一支小型爵士乐队正在演奏,低音贝斯拨动着心跳的节奏,萨克斯风呜咽着,吹奏出蜿蜒曲折、充满故事性的旋律,像夜色本身在流淌。
苏可已经占据了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正兴奋地朝她挥手。她穿了一件闪着细碎银光的吊带短裙,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在迷离的灯光下像一条刚刚上岸的美人鱼,活力四射,与周围慵懒的氛围形成微妙的反差。
“泠泠!这边!快看酒单,他们家的特调名字都绝了!”林泠刚一坐下,苏可就迫不及待地把酒单推到她面前,然后凑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和神秘,“哎,你绝对猜不到我刚才看见谁了!”
林泠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近乎本能的、不祥的预感迅速攫住了她。她几乎能猜到答案,但还是下意识地问:“……谁?”
“黄莺!”苏可几乎是贴着林泠的耳朵,用气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就在那边,斜对面靠窗的那个位置,一个人。不过……有意思的是,刚才有个看起来挺有范儿的男人过去跟她搭讪,聊了大概五六分钟,然后……那男的居然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泠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紊乱的悸动。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顺着苏可暗示的方向,看似不经意地望过去。果然,在酒吧另一侧,靠近挂着厚重丝绒窗帘的窗边卡座里,黄莺独自一人坐着。她穿了一条剪裁极简的黑色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侧影优雅得像一幅古典油画。她面前放着一杯色彩瑰丽的鸡尾酒,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脚打转,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浓郁的夜色里,脸上那种惯常的、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落寞和怔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
这个样子的黄莺,是林泠从未见过的。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黄莺永远是精致的、游刃有余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昨晚在她家里那副反客为主的姿态,更是将这种印象推向了极致。此刻这个显得脆弱而心事重重的黄莺,像一道突然出现的裂痕,让林泠感到极度困惑,甚至……一丝极其隐蔽的不安。
“可能……也是在等人吧,或许对方临时有事。”林泠收回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名为“午夜心碎俱乐部”的特调鸡尾酒,抿了一口。酸甜交织的口感背后,是烈酒灼烧喉咙的刺激感,恰似她此刻复杂的心境。
“等人?不像。”苏可歪着头,凭借她丰富的社交经验分析道,“等人的人会不时看手机看门口,她那个样子……倒像是……嗯,怎么说,像是想一个人静静,但又静不下来,有点烦心的感觉。而且,那个搭讪的男人走了之后,她明显松了口气,但又更……空洞了。”苏可的观察力偶尔会惊人地敏锐。
林泠的心跳得更乱了。黄莺的异常,像一块投入本就浑浊水塘的石头,激起了更多难以分辨的泥沙。如果她和陈煜真的如她所恐惧的那样,那此刻的她不应该是在这里独自买醉,而应该是在某个地方与陈煜在一起。难道,昨晚的事情另有隐情?还是说,这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理解的局面?陈煜的冷漠,黄莺此刻的异常……这些碎片无法拼凑成一个清晰的图像,反而更像一个充满矛盾的谜题。
“哎,不管她了,说不定就是大小姐心情不好出来喝一杯。”苏可的注意力很快被舞台上换上的、风情万种的女主唱吸引了过去,“快听快听,这声音,绝了!”
林泠心不在焉地听着音乐,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般,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黄莺的方向。黄莺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偶尔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瞬间照亮她略显苍白的脸,但她只是看一眼,并不操作,又很快放下,继续望着窗外。那种姿态,充满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和……等待感?但等待的似乎又不是某个具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