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踉跄着、无意识地,向着身边唯一的热源靠近。
小小的、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缓缓地、试探性地,靠向了远介搁在沙发上的手臂。
然后,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巢穴的、湿透且惊惶的小兽,她伸出细细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环抱住了那只手臂,将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呜……姐姐……呜……”细碎的、压抑的呜咽声从她埋着的脸侧传来,不再是冰冷的质问或恐惧的颤抖,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委屈、心酸,以及无边无际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泪水迅速浸湿了远介的袖口,温热的湿意透过布料传来。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本就因aptx药效而虚弱不堪的身体。
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心头那块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巨石轰然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放松。
哭泣消耗了她最后的力气,安全感【即使是来源于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的短暂回归,让她一直强行支撑的意识,终于到达了极限。
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为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
环抱着远介手臂的力道也松懈下来,但小手依旧无意识地抓着袖口的布料。
宫野志保,就在这混杂着极致喜悦、委屈释放与身心俱疲的状态中,沉沉睡去。
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微微闪烁,脸颊因为哭泣和安心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看起来……终于像个普通的、疲惫的、需要保护的孩子。
远介一直安静地坐着,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哭泣,直至睡去。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试图安慰,只是平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看着那层名为“雪莉”的冰冷外壳如何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情感冲击下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属于“宫野志保”的、柔软而脆弱的本质。
良久,直到确认怀中的女孩完全陷入沉睡,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远介才极其缓慢地、尽量不惊动她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的目光落在宫野志保犹带泪痕的睡颜上,那双向来深邃难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怜悯?或许有一点。欣赏?对这个天才头脑的肯定从未消失。
但此刻,更多升腾起来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棋手的算计,以及一丝……发现绝佳“棋子”或“钥匙”的、近乎残酷的兴味。
他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虚虚拂过志保茶色的发梢,动作轻得如同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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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阳光,慷慨地洒进未来视界事务所顶层宽阔的客厅,驱散了昨夜残存的雨意和凝重。
宫野志保——或者说,此刻需要扮演某个新角色的她——坐在客厅边缘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里,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远介提前准备的、符合七岁孩童身份的浅蓝色连衣裙,白色短袜,头发被梳理得整齐服帖。
晨光勾勒着她小巧精致的侧脸轮廓,茶色的短发看起来柔软蓬松。
但她的脸色,却透着一层不自然的、近乎尴尬的酡红。
那不是害羞,更像是一种混合了屈从、无奈和强烈自我嫌弃的生理反应。
她微微低着头,灰蓝色的眼眸半垂着,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紧张或不情愿而微微蜷起的手指。
远介则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办公桌后,手肘支着桌面,十指交叉抵着下巴,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恶作剧得逞的“嘿嘿”坏笑,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欣赏着她难得一见的窘迫。
沉默在晨光中发酵,只有中央空调系统极低沉的送风声。
终于,志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用那双标志性的、此刻写满了生无可恋和冰冷控诉的“死鱼眼”,直直地瞪向远介。
“什么叫做‘撒娇卖萌’,”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属于宫野志保的清晰冷静,但仔细听,能捕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咬牙切齿。
“‘扮演好一个七岁的、欲拒还迎、需要关怀的妹妹角色’?高桥先生,你确定这不是什么新型的精神折磨实验项目?”
她试图用冷硬的措辞和科学家式的质疑,来武装自己,抵挡那即将到来的、令她头皮发麻的“任务”。
远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耸了耸肩,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你姐姐我都救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笔再公平不过的交易。
“让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哄一哄我的女朋友,让她开心一下……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聪明又懂得感恩的宫野小姐,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他把“救了姐姐”和“哄女朋友”放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强势的因果关联与道德施压。
志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微微偏头,茶色的发丝滑过耳际,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刻意为之的、带着点挑衅的凉意,“那位毛利兰小姐,从青梅竹马的角度来说,似乎应该是工藤新一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