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层的茶室里，空气里弥漫的茶香混着一种更尖锐的东西——那是金钱与权力碰撞时，无声蒸腾起的硝烟味。
常盘美绪的提议在雨声中一字一句铺开，像围棋高手在棋盘上布下的精妙陷阱：“……所以，我的方案是：首付款一百二十亿日元，用于技术验证期的所有开销。验证通过后，以四百八十亿日元尾款，与未来视界事务所签订技术咨询授权合同。”
她顿了顿，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温度：“但这里有个前提——技术所有权归常盘集团。我们会授权未来视界事务所，作为我们常盘集团的‘独家技术代表’，全权负责与索尼、飞利浦、东芝等国际巨头的合作谈判与技术保障合作。当然……”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技术保障~相应的法律责任，也由贵事务所承担。”
这话说完，茶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雨点敲打玻璃幕墙的声响，规律而密集，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
妃英理轻轻推了推眼镜。
作为律师，她太清楚这个方案的险恶之处——它把技术风险和法律风险完全剥离了。
常盘集团拿到了技术的所有权，却把最棘手的商业化谈判，和潜在的技术保障的法律纠纷，全数外包给了技术原创方。
这不是合作。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风险转移。
远介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姿势放松得像在听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讲座。
“美绪小姐，”他的声音温和，但每个字都像打磨过的刀片：“您说的这些，从技术所有方的角度来看，都是理所应当的。验证期、授权、责任划分——这些商业流程，我懂。”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但我的需求，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套现离场。我愿意配合技术验证期，本身就证明了这项技术没有问题。可是您提出的方案……”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本质上，是让我的事务所，为常盘集团打工。我们承担全部的法律风险、谈判压力、甚至可能出现的商业纠纷。而收益的大头——技术所有权、未来的专利费、行业标准制定的话语权——全在您手里。”
他身体靠回椅背，双手摊开，做了个“这不公平”的手势：“这等于说，我花了几年时间研发出的、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技术，最终换来的，是给您当高级外包商。而且这个外包合同的价格，还是我自己‘卖’给您的。”
话音落下，茶室里的空气绷紧了。
常盘美绪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放下茶杯，瓷器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嗒”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高桥先生，”她的声音冷了几度：“钱，不是这么好赚的。”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两人。窗外的东京湾在阳光下无比耀眼，远处彩虹大桥的轮廓若隐若现。
“您既然同意技术验证期，就说明您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她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带着雨声的回音，“那么，为什么不敢承担相应的责任？为什么一定要‘套现离场’，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急着拿钱跑路？”
她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还是说，您的技术其实有问题？或者您根本不相信，常盘集团有能力把这技术推向国际市场，所以想趁着还没暴露，赶紧脱手？”
这话已经接近侮辱了。
但远介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他甚至很惬意地给自己续了杯茶，动作慢条斯理，像在自家书房享受午后时光。
妃英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雨光，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是律师在听到关键证词时的本能反应。
远介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青绿色的茶汤。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像某种缓慢绽放的生命。
远介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果然啊，都是人精~钱，没那么好赚~
但面上，他只是轻轻放下茶杯，抬起眼睛，迎上常盘美绪审视的目光。
那对视持续了整整十秒。
十秒里，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声、远处货轮的汽笛声、中央空调的出风声，全都退化成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两个顶尖博弈者之间，无声的意志交锋。
这残酷的现实，总是摧毁我那高尚的人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