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松山庄的院落好大,卫若眉随便走走,就觉得快要迷路了,看到许多热闹的场景,都玩得不亦乐乎。
转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不远处有一临水亭台,卫若眉顺着假山走了下去。
是云熙,卫若眉眼尖,一眼就看见亭中为分散着端坐的数人有云熙的身影,她不会看错的,因为那是云熙,自己对他有情意。
卫若眉正要欢快的提起裙摆奔去,却醒过神来,亭中数人,坐在软靠上畅饮说笑,几名男子,几名女子。
李墨书与云熙对着坐。
一名珠钗环绕的清丽女子,正坐在云熙身边,虽然没有倚靠一处,却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再看云熙便像没事人一样,举杯与场中其他男子邀饮。
亭中时不时传出笑声,传入卫若眉的耳中,在卫若眉听来,那是多么的刺耳。
春日的风,像刀片,春日的阳,像碳烤。
为什么,为什么云熙会愿意让一名女子坐在他的身侧?
为什么?
尽管卫若眉一再告诫自己要放下对云熙的感情,但感情这东西从来就不是想它来就来,想它走就走。
而且卫若眉一直以为自己放得下云熙,只到刚才知道,并没有。
眼下,卫若眉不但得不到云熙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了。
问到第三个为什么时,卫若眉已经忍不住汹涌的情绪,泪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
为了不让亭中几人发现自己,卫若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退回了原路,昏昏沉沉中,她随便转向一条路走了下去。
这条路,是通往人工湖边上的。
那里有一排可供垂钓的木台子。
此时,端坐一人,背对着卫若眉,专注地垂钓。
卫若眉心怦怦的跳着,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不如到湖边静静也好吧。
她慢慢地走向木台边缘,无力地坐在了木台边缘,悬着的脚下幽深碧绿的湖水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碎金一样的光。
坐在她身边的人,专注的钓着鱼,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云熙,刚才他脸上的笑,还有坐在身边的女子的笑,像挥之不去的梦魇,还在脑际盘旋。
不,他肯定有苦衷,他肯定不是愿意的,他只是为了保持世家子的风范,才不好意思拒绝那名女子。
卫若眉一直在心里找了各种理由为云熙开脱,无论哪种可能,都不可能是云熙心悦那名女子,对,无论如何。
只是这样的想法,卫若眉更痛苦,这是在欺骗自己吗?想到此处,干脆放声哭了起来。
越哭越伤心,所有的痛苦一并爆发了出来。
一方帕子递在眼前,泪眼朦胧间,卫若眉仿佛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十次见到你,八次在哭!”
那声音那般熟悉。
卫若眉扬起头,看着逆光站在眼前的男子,一如最初见到他的样子,他从阴影中走向光明,似乎也带给了自己光明。
还是那张好看得无法忽视的脸,正表情晦暗不明的看着自己。
来人竟然是孟玄羽,这个一直以“徐公子”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孟玄羽。
一天天的,阴魂不散。
只见他眼球中分散着几缕血丝,明显是晚上没有休息好。
是因为自己又与他绝交?
“怎么又是你?”卫若眉止住眼泪,“你怎么鬼鬼祟祟躲在这?”
虽然她说话难听,孟玄羽却并没有计较,反而蹲下身来,平视着卫若眉:“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小哭包,快擦眼泪,谁欺负你了?”
卫若眉没想到在这里也会碰到孟玄羽,有点发愣,没有任何动作。
孟玄羽:“那我帮你擦?”说完就要伸手。
卫若眉一惊,连忙接了过来,擦了几下:“不用不用,此处春日宴,人多眼杂,你我还是离得远些才好,不然被人撞见,便解释不清了。”
“在一起就在一起,要解释什么?”孟玄羽不满地说道。
“我才不要与你牵扯不清。”卫若眉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眼下可是你闯到我待着的地方来的,可别又赖是我安排好了,引你过来的,脚可长在你身上。”孟玄羽哼了一声。
卫若眉低头不语,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任他巧舌如簧也没有办法。
“我正要钓上来的鱼,都被你给吓跑了,你要如何赔偿我?”孟玄羽威胁道。
“赔你一只癞蛤蟆。”卫若眉气鼓鼓的说。
“你再说一遍,赔我什么?”孟玄羽靠近卫若眉,凶巴巴地望向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娇娇弱弱的小哭包。
“没,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两人越来越熟悉,说话已经越来越随意,卫若眉才不管他什么靖王不靖王的。
“那告诉我为什么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孟玄羽关切地问道,“若有人欺负你,本王帮你出气可好?”
卫若眉不想与他纠缠,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谁知孟玄羽突然说道:“眉儿别走。”
卫若眉惊道:“眉儿是你叫的吗?”
“好好,不叫,那卫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天,堂堂靖王,竟然低声下气求着自己。
“帮你忙?帮什么忙?你的侍卫呢?风影呢?”卫若眉不解地问道。
“今日春日宴,我哪有带侍卫来参加的道理,难不成让侍卫也来挑媳妇吗?”
卫若眉冷冷道:“那就是说,是你自己来挑美女了?”
“咳咳,我可没说。”孟玄羽手按在胸口,一脸的痛苦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卫若眉见他似乎身体出现了不适,有些关切地问道。
“我不是与你说过,以前我二叔买通我王府几十年的下人,在我们的食物里长期下毒吗?我那时也中了毒,后来吃了解毒药,暂时控制住了,谁知这毒素经年的累积在身体里,时不时的又会发作,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最终要我的命。”
卫若眉最是心软之人,这一招极为灵验。
听到这些毒素可能要了他的命,卫若眉有些担忧起来。
见他脸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更是关切极了:“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要真。”
“你现在毒药发作了?”
“嗯。”孟玄羽心不在焉的应了声,“眼下毒发的时间越来短,也越来越疼了。以前只夜间会发,可现在,白天也时不时的会发,一发作起来,便要了命似的。”
平时,卫若眉的手指,被剪刀或针尖不小心刺破哪怕一点点皮肉,她都会觉得疼得不行,孟玄羽描述的毒发场景,要疼成什么样,真的不敢想像,卫若眉不由地掐紧手指,心像揪起来一样,设身处地地感受着孟玄羽承受的那份痛苦。
“孟玄羽,既然今日来了春日宴,何不找沈公子要些解毒的药?哪怕不能彻底解毒,总能缓解一些痛感?”
孟玄羽点点头:“我已向他讨要了一些,只是效果不佳。想来是这沈文钦胆大包天,不给我好药吧?”
“禹州人,都恨你?”卫若眉小心地问道。
“禹州人蠢吧,我收拾的都是坏人,他们分不清而已。”孟玄羽不屑地说道,说完,眼神灼热地看着卫若眉:“眉儿……卫姑娘,你也巴望着我死吗?”
卫若眉被孟玄羽看得不好意思,“那倒没有,你若不说你是靖王,我没觉得你是坏人。有的时候,甚至还觉得你好像是个好人。”
“算你还有点良心。”孟玄羽揉着眉心,接着说:“要说起来,我幼时摔得狠了,浑身疼痛,我娘便将我抱在怀里,哪里疼便帮我轻轻的揉着,吹着,说来奇怪,那样便不疼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灵,要不,卫姑娘帮我吹吹?”
“你说什么?”卫若眉惊叫,“我可是听错了?”
四目相对,周遭寂静。
卫若眉每次对上这孟玄羽,都是有些不知所措,孟玄羽总是说些,或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孟玄羽忽然眉眼微皱,捧着腹部,额角渗汗:“竟然说发作,就发作了,唉……”
眼见这位孟玄羽一副痛苦的样子,卫若眉马上说道:“莫怕,这里是聆松山庄,广仁堂名下的庄子,有得是医师和药材,我现在就去找广仁堂的少东沈文钦来。”
说完一脸焦急,起身就要跑。
“等等。”
孟玄羽低醇的嗓音传来,卫若眉只得停下脚步:“我去给你取药啊,孟玄羽,你不能再耽搁了。”
“你过来。”
卫若眉回到孟玄羽身边:“说吧。”
“我中毒的事,只有你知道,我仇家太多了,别人若知我身体不适,必会想办法来害我,所以我不想让任何其他人知晓,还请姑娘务必帮我保密。”孟玄羽诚恳地看着卫若眉。
卫若眉有些为难:“可你眼下疼成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要不……你扶我进那边的屋里去歇歇?”孟玄羽眨巴眼睛等着卫若眉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