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淑柔新制的,让我试试效果。”卫若眉窝在他怀中,指尖绕着他一缕墨发,声音软软的,“她说近来得闲,便学着制香。”
“这香气……倒有些熟悉。”孟玄羽鼻尖抵着她发顶轻嗅,眉峰微蹙,似在打捞模糊的记忆。
“她才刚制出来,你怎么会熟悉呢?想来是你记错了吧?”
孟玄羽展眉笑了笑,“罢了,管它什么香,只要抱着眉儿,便是最好的。”他伸手为她拢了拢鬓边碎发,柔声问,“怎么还不睡?”
卫若眉抬眼望他,眸中泛光:“我终日待在府中,自然精神足,不比你日日操劳国事。”
“那可不行。”孟玄羽低头,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眉儿不睡,我也睡不着。得看着你闭眼,我才安心。”
见他确实毫无睡意,卫若眉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衣襟,声音轻得像耳语:“玄羽,还记得成亲前你说过,往后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吗?”
“自然记得。”他伸手轻刮她的鼻尖,语气温柔,“眉儿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所有的过去。”她仰起脸,目光里满是郑重,“不用急,每日说一点就好,说到你困了便睡,明日再继续,可好?”
关于孟玄羽的过往,卫若眉所知不过是“靖王世子”“入京为质”“斗倒二叔”“血洗靖王府”的零星片段。
自从那日在花园中意外听到荣亲王与孟玄羽的密谈,卫若眉对孟玄羽的种种行为产生了怀疑,为了不让孟玄羽发觉,卫若眉只得将怀疑深深藏在心底。
但卫若眉却又不愿意,或者无法相信孟玄羽的所有深情是装出来的,她能切实的感受到孟玄羽的关爱与真诚。
或者这里面有某些误会,又或者孟玄羽是身不由己,被皇帝威胁的。
只是,要证实这一切,了解孟玄羽的全部过往是一个不错的证实的办法,唯有他愿意剖开过往,她才能从那些细节里寻得答案——若他别有企图,叙述时总会露出破绽;
若每一个细节都能经得起推敲,那他便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
她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反应,不料他只略一思索,便笑着点头:“既已答应过你,自然要兑现。好,就依你说的,每日讲些旧事。”
他轻咳一声,嗓音沉了沉,像是拂去了岁月的尘埃:“那便从大晟立朝说起吧。太祖爷膝下有两位嫡子,嫡长子继位为帝,嫡次子便是初代靖王,也就是我的祖上。
因唯一的嫡子,所以任由他选了最好的封地——禹州。
你可知禹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前朝旧都,江南富庶之地,九省通衢,物产丰饶,历代靖王,都是大晟最富有的藩王,传到我这代,已是第七个了。”
“我生于嘉贞三年,今年二十一岁,历经了嘉贞、文端两朝,如今是同德四年。文端帝你很熟悉,他性子喜风雅,整日里与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宫里的字画堆得比奏折还多,可论起政事,却是个软耳根。后宫里,他独宠四皇子的生母柳氏,不管什么事,都要先问柳氏的意思。”
“文端帝继位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下诏让诸藩王入京朝贺。那时候的宴席,真叫盛况空前,玳瑁做的酒杯,芙蓉铺的席面,连宫女头上的钗子,都是嵌着珍珠的。
“诸位藩王之中,庆王妃素有绝色之名,京里的人都想一睹芳容,可谁也没想到,皇叔瑞王孟骁竟觊觎她的美色,宴后借醉闯入庆王妃休憩的偏殿,次日便传出王妃‘失贞’的流言。”
“庆王妃性子烈,羞愤之下投了金水河,香消玉殒。庆王抱着她的尸身,在太和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文端帝主持公道。可文端帝十分怕事,加之瑞王势力大,只给了些金银土地搪塞。庆王悲愤交加,扶灵南归后,便与早有反意的陈王密谋起事。”
“文端二年,‘陈庆之乱’爆发,战火席卷了大半江山,其他藩王都按兵不动,朝廷倾尽了几年的岁入才把叛乱平定,国库基本打空了,这仗打了整整两年。最后庆王自尽,陈王被凌迟处死,两家的族人都被灭了门。”
“经此一役,朝臣们纷纷上书要削藩王的兵权,可那时朝廷自己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没力气强硬,便想了个权宜之计——让各藩王遣世子入京为质。那年我刚满八岁,作为靖王嫡长子,自然被强迫着去京城。才八岁的孩子,却要远离父母,去到千里之遥的陌生地方生活,谁能想像那时的我是什么心情?”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回到了那个雾气弥漫的码头:“那天早上,江雾大得看不清前路,我攥着父王的衣角不肯放,父王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羽儿要乖’。最后还是侍卫把我抱上了船,我趴在船舷上,看着禹州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苍茫江色里,小拳头攥得指节泛白,却连哭都不敢哭……”
卫若眉听得心头一紧,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中。
那时的小玄羽,该是多么的无助?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静谧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