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是卫若安流放路上的殒命之地,也是卫夫人心头多年未愈的伤疤。去年得知今岁是先帝六十冥寿,朝廷将行赦典,允许部分流放者生者归乡,死者遗骸归乡,卫夫人便如枯木逢春,早早就开始打点行装。
为了等这一天,她已经做了半年的准备工作。
原本约定由熟悉西境军务、曾在那边领兵的孟承佑护送,最为稳妥。
可如今,孟承佑竟被一道旨意锁在了禹州。
孟玄羽身为夫君与靖王,于公于私都无法在此时离开——爱妻临产在即,且卫若眉已经确定为双生子,如此风险倍增,这样的时刻,孟玄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她的。
而公事上,朝廷筹建兵械分局的差事正在启动中,不能出一点差错,千头万绪甫开。他若离境,无论于情于理,皆不可能。
夫妻二人相对默然。烛火噼啪,映着两人凝重的面色。半晌,卫若眉艰难道:“能否……劝母亲暂缓些时日?待我生产后,出了月子,你若能抽身……”
孟玄羽握住她的手:“我也作此想。我向母亲保证,待你平安生产、身体恢复,若那时承佑仍不得自由,我无论如何也亲自护送她去康城,将若安兄的遗骨迎回。”
商议既定,孟玄羽命人唤风影前来。
等待的间隙,他轻轻将手覆在卫若眉隆起的腹上,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偶尔的胎动,心中沉甸甸的,既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又被层层叠叠的阴云笼罩。
卫若眉见孟玄羽一下子万分欣喜,一下子又愁云满面,不由伸手轻轻抚住他的脸庞:“让玄羽忧心了。”
“谁让眉儿是玄羽的命呢。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一切安好。”孟玄羽含笑说道。
风影来得很快,一身墨色劲装仿佛裹挟着夜间的凉意,向二人行礼后静立待命。
孟玄羽先问起鬼影卫集训事宜,风影简略禀报后,话锋微转,语气沉肃:“王爷,关于那李顺……属下近日观察,结合雾影反馈,此人确有不凡处。不仅基础扎实,学习领悟极快,更难得的是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与警觉。但正因如此,其来历更显可疑。”
他抬眼,目光锐利:“那日我们收到多方线报交叉印证,戎夏那位失踪的小王子霍飞,极有可能已潜入我大晟境内,禹州,或是其目标之一。
而李顺,恰在此时出现,身手卓绝却甘于市井,后又刻意接近王妃,诸多巧合,难以尽释。
加之他自称西境出身,弓马娴熟……王爷,风影甚至大胆的认为,会不会这来历不明的李顺,就是这霍飞?虽无线索直接勾连,但不得不防。”
孟玄羽沉默片刻。书房内只闻更漏滴水,声声清晰。他指节轻叩桌面:“你的推测,不无道理。霍飞此人,年纪几何?形貌如何?我们一无所知。李顺的底细,也尚未查清。此时断言,为时尚早。但……”
他眼神一凛,“宁可信其有。加派人手,两条线并查:一,动用我们在西境的所有暗桩,不惜代价,查明霍飞的详细情报,最好能搞到画像;二,李顺自称的来历,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核实,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在确凿证据之前,勿打草惊蛇,但需严密监控。”
“是!”风影领命。
“还有一事,”孟玄羽揉了揉额角,“风影,你去一趟青竹院,将卫夫人接过来吧。有些事,需当面禀告。”
风影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