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如同退潮般散去，眼前不再是生机勃勃的洞府，而是骤然切换成了碎星海那标志性的、破碎而荒凉的景象。
扭曲的空间波纹在虚空中无声荡漾，远处漂浮着巨大星骸的阴影，幽暗深邃，空气中弥漫着稀薄却异常活跃的空间灵力，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刺激着皮肤。
陆沉玉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传承之地遗留的翠意，但迅速被眼前的现实取代。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神识如无形的涟漪般扩散开去。
确认这片区域暂时安全，没有潜伏的杀机，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干涸的经脉在灵力环境下，正缓慢地汲取、恢复着灵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呼……”他下意识地低语，带着浓浓的自嘲，“我的万年灵露啊……没拿到传承，失了不死木，哪怕……哪怕给我舀上一瓢灵露也好啊……”
声音里充满了与泼天机缘擦肩而过的巨大失落，仿佛心尖都在滴血。
“嗤——”
一声清晰的冷笑在身旁响起。
光华流转，小五那精致却写满嘲讽的小小身影显化出来，双手环抱，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现在知道心疼了？晚了！活该！让你不听吾言，优柔寡断！那等神物，活该与你无缘！”
她毫不留情地戳着陆沉玉的痛处。
陆沉玉苦笑一声，摇摇头，压下那份不甘。
当务之急，是清点此行的实际所得，调整心态。
他盘膝坐下，心神沉入储物法器。
一本泛着金属冷光、封面刻满精密齿轮与符文图案的《机关术》古籍；数十枚形态各异、灵气盎然的灵果灵药，散发出诱人的清香；最重要的是，在禁锢之地生死搏杀间突破的空间法则感悟，以及那独树一帜、包罗万象的“融意”境界雏形。
“对了，”小五见他整理得差不多了，小脸上虽然依旧嫌弃，但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领悟的那个什么‘融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说看。”
她故作随意地问道。
陆沉玉收敛心神，认真地向小五阐述了自己对“融意”的理解：熔炉万法，纳五行、时空、精神力、战斗意志、血脉神通乃至功法特质于一炉，不拘一格，万流归宗，自成一体。他描述时，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本质后的澄澈光芒。
小五听完，罕见地沉默了。
小小的虚影悬浮在空中，瞳孔深处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异。
她本以为，除了谢红缨那个妮子，这世间再难有人能在如此低微的境界，就敢尝试将如此多、如此驳杂的法则与力量熔铸成一种意境雏形！
陆沉玉的天赋与胆魄，让她不得不承认，谢红缨的眼光确实毒辣。
这份潜力，是她漫长岁月里仅见的唯二。
不过，她的嘴是绝不会服软的。
小五扬起下巴，用一种极其勉强的口吻评价道：“嗯…马马虎虎吧，勉强算…有点意思。不过离真正成形还差得远呢！”
陆沉玉本对自己领悟的意境颇为满意，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确定了，脸上露出一丝忐忑：“前辈说的是，我会加倍努力，勤加参悟。”
小五见他态度端正，心中那点别扭稍减，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哼，知道就好。多法则融合意境，听着唬人，实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它需要投入的心力、资源远超单一意境十倍百倍。稍有不慎，便是法则冲突，根基崩毁的下场！希望你不要钻了牛角尖，贪多嚼不烂。毕竟……”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拿谢红缨来刺激他，“比起谢红缨那妮子当年初悟霸意时的气象，你还差着火候呢！”
陆沉玉闻言，神色一凛，郑重抱拳：“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小五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老气横秋地道：“孺子可教也。”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手随意地朝老狗的储物袋方向一点，“哦，差点忘了。那老狗东西的储物袋里虽然穷酸得很，没什么值钱货色，但有一本关于空间法则的注解手札，写得倒还有几分见地，勉强能入眼，你拿去翻翻，或许有点用。”
“空间注解？”
陆沉玉心中一动，小五前辈说的勉强，就是极好的东西，立刻将神念探入老狗的储物袋。
果然，除了角落里堆着的一些零碎杂物和灵石，最显眼的就是一本用兽皮鞣制、显得古旧的手札，以及一枚造型古朴、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
他先将那本《空间注解》小心取出放在一旁，目光落在了那枚令牌上。
令牌入手冰凉，触感奇异，上面刻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扭曲纹路。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社稷瞳，开！”
陆沉玉低喝一声，双眸深处骤然亮起奇异的微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瞳孔深处流转、推演。
不看还好，这一看，陆沉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
随着社稷瞳的全力运转，一幕幕零星、破碎、却无比真实的画面，强行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一：一个熟悉的、带着阴鸷笑容的身影——历万钧！他正恭敬地领着老狗，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密室中，觐见一个脸上覆盖着诡异青铜面具的神秘人。那面具人声音低沉沙哑，将一份详尽的玉门关粮草运输路线、时间、护卫力量的情报，亲手交给了历万钧！
画面二：依旧是历万钧！他率领着一群面目模糊、气息凶戾的手下，跪伏在一个被浓郁黑雾笼罩、看不清具体身形轮廓的存在面前。历万钧的声音带着谄媚和狂热，正详细汇报着袭击粮草队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那黑雾中的存在，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碎片涌现：老狗狞笑着虐杀无辜修士、抢夺法宝、毁灭村庄……充满了暴虐与残忍。
“历！万！钧！”
陆沉玉的牙齿几乎要咬碎，这三个字如同从九幽地狱中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
一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血腥煞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轰然爆发，连洞壁的碎石都簌簌落下。
他缓缓睁开眼，两道殷红的血泪，不知何时已蜿蜒淌过他铁青的脸颊，触目惊心。
“嘶——！”
小五的虚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杀意激得猛地向后飘退，眼眸中充满了惊愕，“喂！你这又发什么疯！收拾个破烂储物袋而已，怎么搞出这么大的杀气？！”
她看着陆沉玉脸上的血泪，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担忧，“你…没事吧？”
陆沉玉抬手，用指腹狠狠抹去脸上的血痕，动作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他闭上眼：“无…事。”
“但在离开这里之前，我需要彻底吃透这本空间注解。外面玄冥教廷的人，想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实力每强一分，我们杀出去的希望，就多一分！”
小五收起了玩闹之心，虚影点头：“无妨，此地尚算隐蔽。况且……”
她抬头望向洞穴外扭曲的天空，“算算时日，碎星海正常的空间潮汐波动期也快到了，外面那些维持通道的老家伙们，也该撑不住了。”
陆沉玉不再多言，身形如鬼魅般掠出洞穴。
片刻后，他拖回一条足有水桶粗细、鳞片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金丹后期妖蛇尸体。
以雷霆手段斩杀此地的原主人后，他迅速利用手中现有的材料——一些得自禁锢之地的奇异矿石、灵草，在洞穴外围精心布置下数层迷踪幻阵与几处隐蔽的杀伐陷阱，以防万一。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
这一个月，陆沉玉沉浸在空间法则的浩瀚海洋中。
碎星海得天独厚、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痕、折叠、扭曲现象，本身就是最好的老师。
配合老狗那本见解独到的《空间注解》，以及社稷瞳那近乎作弊的解析推演能力，他对空间法则的领悟，如同坐上了穿云箭，一日千里，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同时，那本《机关术》也未曾落下。
在社稷瞳的辅助下，那些复杂精密的齿轮联动、符文嵌套、能量传导原理，被迅速拆解、理解、重组。
仅仅一月，他便已将其精髓融会贯通，虽不敢说登峰造极，但布置一些精妙的陷阱机关已不在话下。
小五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社稷瞳”的威能，简直逆天！
无论多么深奥晦涩的知识，在它面前仿佛都失去了神秘面纱。
她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只是啧啧称奇：“啧，这破眼睛…真是邪门了。弄条狗装上，怕是都能成一代大师。”
陆沉玉闻言，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满脸黑线。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股无形的空间波动自然而然地环绕周身。
他并指如剑，对着洞穴外一座数十丈高的嶙峋石山轻轻一划。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一道黝黑、深邃、散发着恐怖吸力的空间之刃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掠过山体。
下一刻，那巨大的石山从中被平整地切开一道巨大无比的豁口，断面光滑如镜，反射着碎星海幽暗的光芒！
紧接着，他祭出空梭剑。
剑光闪烁间，空间意境被随心所欲地附着其上。
剑招变得诡异莫测：
明明是一记直刺，剑尖前方的空间却诡异地扭曲折叠，爆发出撕裂性的斩击效果；明明已经收剑回撤，残留在原地的空间涟漪却骤然爆发，形成延迟的杀伤；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数道来自不同方向、轨迹飘忽不定的剑气，在空间的巧妙折叠牵引下，精准无比地汇聚于一点。
嗤啦！
那一点承受不住如此集中的空间切割之力，猛地向内塌陷，破碎。
一个拳头大小、漆黑如墨、疯狂吞噬着周围光线甚至碎石的空间黑洞骤然生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弥合。
“不错，”小五的虚影飘到那空间黑洞消失的地方，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单论这空间切割的意境，其锋锐与诡谲，已触摸到地阶的门槛了。”
“地阶？”陆沉玉收回空梭剑，想起了意境依其威能潜力，分天地玄黄四阶。
“嗯，意境亦有高下，依其威能潜力，分天地玄黄四阶。”
小五解释道，随即瞥了他一眼，带着点不情愿补充道，
“至于你那‘融意’嘛……哼，虽然还是个雏形，但立意极高，囊括万法，潜力无穷……勉强算它个‘天阶’胚子吧！”
“天阶……”
陆沉玉咀嚼着这个词，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发自内心的的笑容。
能从这位傲娇前辈口中听到这个评价，感觉确实……相当不错。
他望向碎星海外围那逐渐趋于平缓的空间乱流，眼中精光闪烁：“是时候出去，收集一下情报了。”
……
正如小五所料，随着碎星海正常的空间潮汐波动期到来，外围空间逐渐稳定，那强行维持的、耗费巨大的临时通道已无必要。
玄冥教廷的数位长老终于撤去了法力，停止了维系，封锁，在自然法则下悄然解除。
而此刻的陆沉玉，身影在碎星海破碎的大地上闪烁不定。
他的速度早已今非昔比，空间法则被他运用到极致，每一次短距离的“闪烁”都如同瞬移，在身后留下淡淡的银色空间涟漪。
其爆发之速，已完全不亚于寻常金丹修士的遁光，甚至在短程挪移的诡异性上，犹有过之！
若论纯粹的、长距离的赶路速度，或许还稍逊元婴修士一筹，但在这地形复杂、空间紊乱的碎星海内，他神出鬼没的空间穿梭能力，足以让绝大多数金丹修士望尘莫及。
陆沉玉的身影在碎星海破碎的星骸与扭曲的空间褶皱间谨慎穿行，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
社稷瞳无声开启，左瞳赤金微闪，映照山川气机流动，右瞳玄青流转，洞察细微痕迹。
他需要找到玄冥教廷封锁的薄弱点，更需要了解外面的布防情况。
突然，他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扫向侧前方一片漂浮的、布满孔洞的巨型星骸。
社稷瞳清晰地捕捉到几道刻意收敛、却依旧带着玄冥教特有阴冷魔气的气息，正潜藏在星骸的阴影和孔洞之中。
“四个……不，五个金丹气息。一个后期，四个初期。巡逻队？还是专门等我的？”
陆沉玉眼神微冷，心中迅速盘算。
避战？还是……主动清除障碍，顺便获取情报？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身形悄然隐入一道扭曲的空间波纹之后。
情报，有时需要主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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