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
一声嘶哑的、饱含复杂情绪的呼喊炸响。
霍铁山几乎是扑到床边,那只完好的、布满老茧的大手,猛地抓住了陆沉玉冰凉的手腕。
铁汉的眼眶瞬间通红,里面有水光在打转,声音哽咽:“你…你小子!真醒了!好!好!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属于活人的、充满力量的热度,陆沉玉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聚焦在霍铁山那张写满关切和激动的脸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霍铁山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他握着陆沉玉的手更用力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斩钉截铁地说道:
“别听沈医师瞎说,什么断了,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办法。老子霍铁山这条命是你和兄弟们拼死救回来的,老子就不信,这世上真没办法接上几根筋脉!沉玉,你给我听着,活着!就有希望!”
......
几天后,陆沉玉勉强能坐起来了。
霍铁山不顾沈慕雪的劝阻,执意用他那条伤腿和沉重的义肢,搀扶着陆沉玉,一步步挪回了他们第三十小队曾经的营地。
营地依旧,但驻守的士兵已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看到霍铁山和陆沉玉,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敬意,无声地行礼致意。
霍铁山告诉陆沉玉,他们小队的事迹,已在谢红缨将军的授意下传遍军营,成了整个天阙军的榜样。
霍铁山推开了一顶略显破旧却打扫得异常干净的军帐。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方不大,东西摆放得有些拥挤,却带着一种刻骨的熟悉感。
一口边缘有些变形的黑色大铁锅静静靠在角落,锅边整整齐齐摆着七个大小不一的调料罐——那是姜小碗的命根子。
一个用皮绳串着的、带着原始野性气息的狼牙吊坠,随意地搭在架子上——属于巴图。
一副擦拭得锃亮、带着精心保养痕迹的马鞍和马鞭,挂在另一侧——那是马倌阿吉的宝贝。
帐子中央,一张旧檀木桌上,静静地躺着几封…家书。
霍铁山扶着陆沉玉在桌旁坐下,沉默地从一个角落摸出一个酒葫芦,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粗陶酒杯。琼浆般的烈酒汩汩倒入杯中,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泥鳅…这小子,”
霍铁山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将其中一杯酒推到陆沉玉面前,手指点了点桌上最旧、封口被摩挲得发毛的一封信,
“他不识字。很小就没了爹,家里就一个老娘,眼睛还不好。这封家书…是他求着你,磨了你好几天,才给他写的吧。”
陆沉玉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封承载着陈泥鳅最后牵挂的信。
信封粗糙,字迹是霍铁山的,刚劲有力。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打补丁衣服、一脸市侩却眼神执拗的瘦小身影,是如何低三下四地求着伍长写信的情景。
“我不喜欢他,”
陆沉玉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端起酒杯,猛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灼烧着心肺,“我觉得他偷鸡摸狗,顺人东西…丢人…所以…我本不想给他写…”
他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再次灌下。酒精似乎暂时麻痹了身体的剧痛,却让心头的伤口更加鲜血淋漓。
“可他…对自己人,从不抠搜…”
陆沉玉的声音开始哽咽,眼前浮现出陈泥鳅挡在他身前,被长刀贯穿的画面,“他…替我挡刀…他说…要带我回家…”
“还有小碗…他那点盐巴跟命似的…巴图总念叨他那漂亮的姐姐…阿吉…他的马比亲儿子还亲…”
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
压抑了许久的悲痛、愧疚、愤怒和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陆沉玉最后的心防。
这个在战场上冷静猎杀、在剧毒碎骨下未曾掉泪的青年,此刻,在熟悉的营帐里,在战友的遗物前,在亦兄亦父的霍铁山面前,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失声痛哭。
肩膀剧烈地耸动,泪水混合着压抑的呜咽,汹涌而出。
霍铁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给陆沉玉倒酒,也给自己倒酒。
他那只完好的手,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拍在陆沉玉颤抖的肩膀上。
没有言语的安慰,只有烈酒的灼烧和那沉重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量,无声地诉说着:兄弟,我在!这债,我们一起扛。
浓烈的酒气和压抑的哭声,终究还是引来了人。
帐帘被猛地掀开,沈慕雪柳眉倒竖,俏脸含霜地站在门口。刺鼻的酒味让她瞬间明白了状况。
“霍铁山!陆沉玉!”
她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几步冲进来,指着桌上东倒西歪的酒葫芦和酒杯,
“你们!你们简直胡闹!一个重伤初愈,经脉寸断!一个腿伤未愈,气血亏虚!居然在这里酩酊大醉?!你们是嫌命太长了吗?把我的医嘱当耳旁风?!”
她一把夺过霍铁山手里的酒葫芦,又气急败坏地将陆沉玉面前那半杯残酒扫落在地。
看着两个醉眼惺忪、满身酒气的大男人,沈慕雪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恨不得把这两人按在药罐子里泡上三天三夜。
“给我滚回去躺着!再敢碰一滴酒,我…我就给你们灌最苦的黄连汤,灌到你们吐!”
医者的威严在怒火加持下,气场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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