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雪用银刀划开李财胸前的衣物,露出那个狰狞的伤口。
黑紫色的魔气在伤口边缘蠕动,像是活物。
她面不改色,用纱布蘸取药糊,均匀涂抹在伤口周围。
“滋——”
药糊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李财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额头上渗出冷汗。
“按住他。”沈慕雪冷静地说。
陆沉玉双手稳住李财的肩膀。他能感觉到,李财的肌肉在剧烈颤抖,那是身体对极痛的本能反应,尽管主人还在昏迷中。
药糊涂完,沈慕雪放下瓷碗,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金针。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根针和那个伤口。
针尖刺入伤口边缘的第一处穴位。
李财的身体剧烈一震,眼睛猛地睁开——但那双眼眸空洞无神,没有焦距,只有瞳孔在痛苦中收缩成针尖大小。
沈慕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手指稳如磐石,金针一根接一根落下,精准刺入李财胸前的各大穴位。
每一针落下,都有一缕黑气从针尾溢出,在空气中扭曲消散。
而李财的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现在,构建五行循环。”沈慕雪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弦,“从心脉开始,木生火,稳住他的生机。”
陆沉玉点头。
他将双手按在李财后心,闭上眼,灵力缓缓渡入。
社稷瞳在意识深处睁开,李财体内的景象呈现在眼前——破碎的金丹碎片散落在丹田,如同摔碎的瓷片,心脉断成数截,仅靠几缕微弱的凤凰精血气息勉强连接,魔气如同黑色的藤蔓,缠绕在每一处经脉,不断侵蚀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陆沉玉小心翼翼地引导灵力,避开那些脆弱的断裂处,先从肝脏部位凝聚出一缕青木之气。
那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但在他的灵力滋养下,慢慢壮大,沿着经脉流向心脏。
“火。”沈慕雪适时提醒。她正将第七根金针刺入李财的膻中穴。
陆沉玉灵力一转,青木之气注入心脉,转化为赤火之气。
那一瞬间,李财的心脏微弱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无力,但不再是死寂。
“继续。”沈慕雪额角渗出细汗,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紊乱。
金针已经布满了李财的胸口,形成一个复杂的阵图,每一根针都在微微震颤,逼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陆沉玉全神贯注,灵力在李财体内缓慢而坚定地流转。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一个微小但完整的五行循环逐渐成形,护住了李财最核心的脏腑。
时间一点点流逝。
烛火燃尽了半截,烛泪堆积在烛台上。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凝重,混合着药味、血腥味和逼出的魔气的凝聚污态。
沈慕雪已经用完了针囊里所有的金针。李财的胸口、腹部、甚至四肢都扎满了针,看起来像个刺猬。
他的身体仍在颤抖,但幅度小了很多,呼吸虽然微弱,却有了稳定的节奏。
最后一缕黑气从头顶的百会穴被逼出,消散在空气中。
沈慕雪长长吐出一口气,后退半步,脚步有些虚浮。
她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看向陆沉玉:“可以了。暂时稳住。但金丹已碎,修为尽毁,就算活下来,他也只能是个凡人。”
陆沉玉缓缓收回灵力,也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李财体内的生机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继续流逝,那道五行循环如同一个小小的护阵,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活动。
“能活下来,就好。”他低声说。
沈慕雪点点头,开始一根根取下金针。每取一根,她都仔细观察针尖的颜色,以及李财的反应。
取到胸口那几根深刺的针时,李财的眉头皱紧,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他要醒了。”沈慕雪说。
话音刚落,李财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起初是茫然的,空洞地望着屋顶,好一会儿,焦距才慢慢凝聚。他转动眼珠,看见了陆沉玉,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别动。”沈慕雪按住他的肩膀,“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李财的视线移到沈慕雪脸上,似乎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他艰难地嚅动嘴唇,用气声挤出两个字:“小……鱼……”
他在问妹妹。
陆沉玉立刻说:“李小鱼有武盟在,很安全。晚棠姐已经派人去照看了。”
李财眼中那抹光安定下来。他疲惫地闭上眼,很快又陷入昏睡,但这一次,呼吸平稳了许多。
沈慕雪将最后一根金针收回针囊,转身开始收拾桌上的药材和器皿。
她的动作依旧利落,但陆沉玉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是精力透支的表现。
“沈医师,你去休息吧。”陆沉玉说,“这里我来守着。”
沈慕雪摇摇头:“我还要配一副固本培元的药,他半夜可能会发烧。”她顿了顿,看向陆沉玉,“倒是你,身上还有伤,该处理一下。”
陆沉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上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变成深褐色,有几处破损的地方露出下面的皮肉伤,虽然不深,但确实需要处理。
“我自己来。”他说。
沈慕雪也不坚持,指了指外间的药柜:“金疮药在左边第三个抽屉,纱布在下面。处理完你也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
她说完,端着用过的器皿走出里间。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烛火摇曳,将李财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陆沉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外间,找到金疮药和纱布。
他脱下破烂的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
锁骨下方,那枚微缩的朱雀印记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他盯着那印记看了片刻,伸出手指轻轻触碰。
契约还在,他能感觉到另一端的联系,远比在秘境之中要强烈的多。
“等我。”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印记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然后他打开药瓶,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刺痛传来,他却面无表情,只是熟练地缠上纱布,打结。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里间,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
夜深了。
玉门关的城墙在月光下沉默矗立,像一位守护了千百年的老兵。
城内偶尔有马蹄声和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伤兵营的灯火彻夜不灭。
而在城西某处安静的院落里,苏晚棠站在窗前,望着东城区的方向。
她身后,青灵已经哭累了,蜷缩在榻上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沙尘和隐约的血腥味。
战争还在继续,生死依旧无常。
但有些人,有些事,值得拼尽一切去守护。
苏晚棠微微叹息,转身走到榻边,为青灵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