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来得细碎而安静,落地即化,并未能积攒起一片像样的洁白,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空气中愈发刺骨的寒意。但这短暂的雪意,却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将,实实在在地拍在了每个高二学生的心上。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连平日里最活泼的几个男生都收敛了嬉闹,课间最多是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或者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几道难题。暖气片烘烤着干燥的热风,混合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营造出一种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的矛盾氛围。
林溪感觉自己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名为“期末”的鞭子抽打下,不停地旋转。桌角堆起的习题册和试卷,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增长着。她甚至开始怀念期中考试前那段“轻松”的时光了。
“我觉得我的脑细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亡……”她趴在摊开的化学练习册上,对着那堆结构式各异的有机分子,发出了第n次哀嚎。反应机理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她越是努力去解,就缠得越紧。
周晓有气无力地附和,手里还捏着半块用来补充血糖的巧克力:“同意……我现在看政治书,觉得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像天书。”
林溪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那个靠窗的“定海神针”。陆辰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沉稳模样,面前摊着几本不同科目的资料,笔尖在草稿纸上移动,发出稳定而轻微的沙沙声,像某种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他似乎总能将自己与周遭的焦虑隔绝开来,维持着一种高效而有序的节奏。林溪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时间管理或者情绪控制的独门秘籍。
正胡思乱想着,前排的学习委员陈明又转过身,这次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钻研难题时的兴奋(或者说,是优等生特有的那种较真):“陆辰,这道题涉及到的相对论效应,在高中物理的框架下,这个近似处理是不是有点问题?我觉得这里应该考虑……”
又来了。林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种“高端”的学术探讨,每次都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在巨人脚下仰望的蚂蚁,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那团“有机毛线”上,手指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陆辰那边简单地回应了几句,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讨论声停了。
林溪继续跟她的分子式死磕,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突然,一本深蓝色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硬壳笔记本,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到了她摊开的化学练习册旁边。
林溪猛地抬头。
陆辰不知何时又站到了她课桌旁,神色平淡,仿佛只是递过来一支多余的笔。
“第的时候,她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在那些非课堂笔记的、随意的记录上停留。除了之前看到的那两句,她又在不同的角落,发现了新的字迹:
「文化祭剧本。第三幕转折处,她的修改意见,有效。」
笔迹略显潦草,像是随手记下的。
「期中物理,最后大题,她改对了选项。」
语气平静,像在记录一个客观事实。
每一次发现,都让林溪的心跳漏掉一拍,脸颊微微发烫。他像是一个严谨的观察者,不动声色地,记录着与她相关的、那些微小的进步和闪光点。
这种被默默关注、被细致记录的感觉,比任何直白的夸奖,都更让她心动。
期末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天空终于放晴,久违的冬日阳光透过玻璃窗,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林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进行最后的冲刺。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以及那本已经被她翻得有些卷边的深蓝色笔记本。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lu chen:「图书馆,老位置。」
简单的六个字,却像带着魔力,瞬间驱散了林溪因为高强度复习而产生的疲惫和烦躁。
他也在图书馆?
“老位置”——是那个靠窗的、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吗?
一股强烈的、想要见到他的冲动涌了上来。她几乎没怎么犹豫,飞快地回复:「马上到!」
抓起复习资料和那本笔记本,林溪套上外套就冲出了家门。
市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她熟门熟路地走上三楼,走向自然科学区那个靠窗的位置。
陆辰果然在那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倾泻在他身上,将他微垂的眼睫染成了淡金色。他面前摊着几本书和试卷,神情专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空位。
没有寒暄,没有疑问。
仿佛她的到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林溪在他对面坐下,拿出自己的资料,也开始了复习。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书页上,空气里只有纸墨的香气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