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梧桐抽了新芽,嫩绿的颜色点缀着教学楼灰扑扑的外墙。课程表的空格被越来越多的“习题课”、“专题讲解”填满,空气里那股属于“准高三”的硝烟味,也一日浓过一日。
林溪感觉自己像被绑在了一架不断加速的战车上,惯性推着她往前,连喘息的间隙都变得奢侈。桌角的试卷摞得摇摇欲坠,各科老师挂在嘴边的“这是高考必考点”像紧箍咒,念得人头皮发麻。
偶尔,在课间短暂的放风时间,她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追逐打闹,眼神里会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扎回那片属于她的、弥漫着油墨和咖啡因的战场。
陆辰依旧是那个战场里最稳定的坐标。他似乎永远不受外界情绪波动的影响,做题,听课,整理笔记,节奏恒定得像一台精密仪器。只是偶尔,在林溪对着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抓耳挠腮,或者因为某篇晦涩的古文翻译而眉头紧锁时,他会抬起眼,目光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极快地,又落回自己的书本。
那目光很短,轻得像羽毛拂过,却总能在林溪心里激起一圈微澜,让她莫名地安定下来,重新凝聚起对抗难题的勇气。
这天的体育课,内容是篮球基础运球和投篮练习。相比排球,林溪对篮球更加发怵。那颗橙色的球在她手里,总像个不听话的顽皮孩子,不是运着运着就跑了,就是投篮时划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抛物线。
自由练习时间,她抱着球,在场边笨拙地拍着,动作僵硬得像在表演机械舞。周晓看不过去,过来想教她,结果两人差点因为配合失误撞到一起,球滚出去老远。
“算了算了,你还是先练练原地运球吧!”周晓扶着腰,哭笑不得。
林溪耷拉着脑袋,把球捡回来,继续跟那颗橙色的“叛逆分子”较劲。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她抬起头,陆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他手里也拿着一个篮球,随意地夹在身侧。
“手腕放松,用手指和手腕的力量控制球,不是用手掌拍。”他开口,声音混在球场嘈杂的运球声和呼喊声里,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照做,尝试放松僵硬的手腕。
“身体重心降低,膝盖微屈,眼睛不要一直盯着球,要观察前方。”他继续说着,同时示范了一个标准的原地运球动作。篮球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发出稳定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声。
林溪看着他那流畅自如的动作,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个依旧不怎么听话的球,有点气馁。
陆辰停下动作,看向她:“你试试。”
林溪抿了抿唇,再次尝试。这一次,她努力回想他说的要点,放松,屈膝,目视前方……
球,似乎真的听话了一点点。
“对,就是这样。”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客观的肯定,“保持这个感觉,练习五十次。”
五十次……
林溪在心里哀嚎一声,但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却不容置疑的脸,还是认命地开始计数。
他就站在她旁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在她动作明显变形时,简短地提醒一句:“手腕。”“重心。”
阳光透过体育馆高处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围是同学们奔跑、呼喊、篮球撞击地面的喧嚣声响。可林溪却感觉,自己身边这一小片区域,因为他沉默的存在,而变得格外安静。她能听到自己运球的声音,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也能听到……他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指导声。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在进行最不擅长的运动,明明周围吵得要命,她的心,却因为他这种“驻扎”式的陪伴和精准到位的点拨,而变得异常宁静和专注。
五十次运球结束,她感觉手臂有些发酸,但控球的感觉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休息一下,然后练习投篮。”陆辰说着,走向不远处的篮筐,“从篮下开始。”
林溪跟了过去。
篮下投篮,听起来简单,但对她来说依旧是挑战。不是力气太小三不沾,就是方向偏得离谱。
陆辰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一次次把球投出,又一次次与篮筐擦肩而过,或是砸在篮板上弹飞。
他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在某个球因为她出手角度过低而再次偏出后,走上前,站到她身侧。
“手型。”他伸出自己的手,做出一个标准的投篮手型,“拇指和小指控制方向,食指和中指拨球。”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做出投篮姿势时,带着一种力量感和美感。
林溪看着他的手,有点走神。
“看这里。”他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他指了指篮筐,“瞄准篮筐前沿的正中点,出手时要有向上的弧度,利用腿部发力,不只是手臂力量。”
他讲解得很细致,甚至上前一步,虚虚地在她身后,用手比划了一下出球的弧线轨迹。没有碰到她,但那瞬间拉近的距离,和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气息,让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滞住了。
“明、明白了……”她声音有点发飘,慌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