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茶馆离图书馆不远,隐在一条安静的胡同里,青砖灰瓦,木格窗棂,招牌是朴素的隶书,毫不张扬。推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温暖湿润的、混合着陈年普洱、檀香和一点点水汽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外面的车马喧嚣隔绝。
店内光线昏黄柔和,播放着若有若无的古琴曲。陆辰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穿着中式褂子的老板见他进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引着他们走向一个靠里侧的、用屏风隔出的小小雅间。
雅间里陈设简单,一张老榆木茶台,两把圈椅,墙角一只素胚瓷瓶里插着几支干枯的莲蓬。窗外是个小小的天井,积雪未化,映得室内光线清冷而静谧。
两人相对坐下。老板熟练地烫壶、温杯、置茶、洗茶、冲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沉默而专注,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拉上了雅间的竹帘。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茶台上那柄紫砂壶口袅袅升起的热气,如同一条纤细而不断的烟柱,在昏黄的光线里盘旋、升腾,带着醇厚浓郁的茶香。
陆辰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执壶,将第一泡橙红透亮的茶汤缓缓注入她面前的白瓷品茗杯中。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动作优雅,与这茶室的氛围浑然一体。
林溪看着那琥珀色的茶汤,看着蒸腾的热气后他有些模糊的眉眼,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从图书馆到这里的短短一路,他们几乎没有交谈,沉默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张力。
“试试。”他放下茶壶,示意道,声音在静谧的茶室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溪端起那小小的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壁的温热。她凑近唇边,小心地呷了一口。茶汤入口顺滑,初时微苦,随即化开,一股深沉的回甘从喉底缓缓升起,带着木质和陈香的气息,暖意随之流向四肢百骸。
“很好喝。”她轻声说,放下茶杯。
陆辰也端起自己那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汤,目光深沉,仿佛在斟酌着什么。茶烟在他面前缭绕,让他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个交叉方向,”他终于开口,话题依旧围绕着学术,却像是一个引子,“需要打破很多固有的思维模式。感觉吃力是正常的,说明你正在试图突破原有的边界。”
“嗯。”林溪点头,目光落在茶台上清晰的木纹上,“有时候会觉得,之前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在这个新方向面前,显得有些……不够用。”
“知识体系永远没有‘够用’的时候。”他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锐利而清明,“重要的是思维的能力,是敢于质疑和重构的勇气。你具备这种勇气。”
他的肯定,一如既往地直接而有力。林溪感到脸颊有些发热,不是因为茶的热气,而是因为他话语中的分量。
“在北欧的报告,”他话锋忽然一转,提到了那个他们一直刻意回避的节点,“最后的问答环节,你与彼得森教授的那段辩论,处理得很好。”
林溪的心微微一紧,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看着她,眼神里是纯粹的学术欣赏,但在这欣赏之下,似乎还涌动着别的什么。
“他提出的那个反例,确实很尖锐。”林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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