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认同目标,不代表认同方式。杨建国心中的警钟在狂响。他盯着儿子年轻气盛、充满战意的脸,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
“亮子,你的想法……有道理。这毒刺,必须拔。”他先肯定了核心目标,随即话锋一转,如同重锤砸下,“但你这夜袭的法子,风险太大!还需要再想想!”
他站起身,走到挂着简易地图(画在鞣制皮子上)的墙边,手指重重戳在代表维京营地的标记上:
“六个!看清楚,是六个!不是三个!还是吃饱喝足、有营地和一条装满物资的船做依托的六个!不是上次那三个精疲力尽、箭囊空空的倒霉蛋!”
“夜视仪是好,但不是万能的!树林里障碍太多,有效视距能有多远?五十米?一百米?你能保证一箭一个,悄无声息放倒所有哨兵?只要有一个没死透,嚎一嗓子,咱们就暴露在六个红了眼的蛮子面前!”
“强光手电?是能晃眼,但只能用一次!对方吃过亏,立刻就会闭眼冲过来!近身二打六?咱们这身甲,挡挡流矢还行,挡得住六把维京战斧的全力劈砍?只要挨上一下狠的,咱爷俩就得交代在那儿!”
“更别说,”杨建国深吸一口气,指向地图上维京营地那复杂的地形,“这段路,下了雪!雪地潜行,脚印怎么藏?万一他们警觉了,在林子里设了暗哨怎么办?那两个俘虏,捆着是没错,但混乱中他们会不会因为害怕或求生本能乱喊乱动,反而坏事?”
一连串冰冷、残酷、却又无比现实的战术拷问,如同冰水浇在杨亮沸腾的战意上。屋里陷入死寂,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映照着父子俩同样凝重无比的脸庞。杨亮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他无法反驳父亲指出的每一个致命漏洞。
“拔刺,是必须的。”杨建国重复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但得换个法子,一个能把咱们爷俩活着带回来、还能确保把刺拔干净的法子……让我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地图和记录仪屏幕,大脑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开始疯狂运转,试图在这看似无解的死局中,撬开一条生路。
昏黄的油灯下,碗里的野菜汤早已凉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饭桌旁,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行车记录仪的屏幕幽幽亮着,反复播放着河滩上维京人忙碌搭建营地的画面。每一次木桩被夯入冻土的沉闷声响,虽无声音,但动作极具力量感,都像敲在杨家人的心坎上。
“爹!不能再想了!”杨亮猛地放下木勺,勺柄撞击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指着屏幕上那初具雏形的木墙框架,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尖锐:“你看!他们的窝棚眼瞅着就要封顶了!等四面墙一封死,顶上再盖上树枝,那就是个乌龟壳!到时候咱们再想趁夜摸进去,难如登天!弓弩射不透!风险得翻几倍!”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就明晚!必须明晚动手!他们现在还在露天里围着火堆裹着皮子睡呢,跟待宰的羊有什么区别?咱们一轮精准齐射,就能让他们减员大半!”
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眉头紧锁的珊珊,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丈夫和公公脸上扫过,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爸,亮子,我也去。”看到杨建国瞬间投来的、带着惊愕与担忧的目光,她立刻补充道:“别担心,我练了!练了整整一个秋天!”她快步走到工棚角落,拿起那把属于她的轻型铁臂弩,动作熟练地上弦,又从箭囊抽出一支弩矢。“二十米内,”她比划着,眼神专注,“打野猪靶子的要害,十箭能中七八箭!人,比靶子大,更不会动(指睡着的敌人)!”她的话语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基于无数个黄昏独自练习后积累的冰冷数据和绝对自信。
杨亮眼睛一亮,他太清楚珊珊的付出了。多少个傍晚,当营地炊烟袅袅时,妻子都在那片划定的练习区,一次次地上弦、瞄准、击发,手臂酸胀也不停歇,只为掌握这份守护家人的力量。“爹!珊珊说得对!”他立刻声援,“她的弩,二十米内指哪打哪!咱们现在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三个远程火力点!”
他的思路瞬间清晰,语速飞快地勾勒出升级版的作战计划:
“核心还是夜视奇袭!您的手机负责全局观察和精确指引!咱们三个,提前潜行到树林边缘,找好稳固的射击位置。您先用手机夜视摸清他们睡袋的位置和放哨的!确认目标后,听您口令!”
“口令一下,三箭齐发!我瞄那个领头的刀疤脸!珊珊您给她指一个离咱们最近、侧身对着咱们的!您自己用重弩,干掉第三个看起来最壮的!”
“第一轮,就要废掉他们三个!剩下三个就算惊醒,也懵了!这时候,我和爹您立刻前压!珊珊原地不动,强光手电准备!只要有人朝我们冲过来或者试图组织反击,立刻用强光晃他眼睛!这玩意儿在漆黑林子里突然来一下,神仙也得瞎几秒!趁这功夫,我和爹用斧头近身解决!”
“珊珊的任务就是远程支援和控场!绝不离我们超过二十步!强光手电就是她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