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真成了！” 多吉第一个跳起来，挥舞着拳头用藏语高声欢呼。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合作社，牧民们涌进院子，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敢相信的笑，眼里闪着光。十倍的价格啊！这哪里是钱，是被人认可的尊严，是一条能走到山外世界的金光大道。
扎西老支书也来了，站在人群外围，默默地看着被大家围在中间的林辰。老人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慰，手里那根磨得光滑的烟杆轻轻敲了敲脚下的冻土，像是在确认这块土地的根基，是否真的稳当了。
可就在这片欢腾的另一边，乡政府二楼的窗户后面，王奋进正缓缓放下望远镜。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笑也不恼，只有一种化不开的凝重，像积了雪的阴坡。
他转身坐回办公椅，拿起电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出去：“钱县长，跟您汇报个情况。林辰他们从日土县换绒回来了，成了。北京那边来消息，五十公斤的订单，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钱保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哦？这是好事啊，说明林辰同志有能力、有闯劲，为江洛县立了大功。”
王奋进的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着，节奏又慢又沉：“县长，功劳肯定是他的。只是我有点担心，路还没通，合作社和牦牛绒的势头就这么猛，以后拉鲁乡的发展，该听谁的？是乡党委政府，还是他们指挥部？老百姓现在眼里，可就盯着林辰和那些牦牛绒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斟酌：“而且我听说，他们这合作社的股权、章程都不规范。现在小打小闹没事，真做大了，利益牵扯进来，怕是要出乱子。我想着，县里是不是能成立个县属的文旅公司或者特产公司，统一运营管理？这样既能避免恶性竞争，也能让发展成果惠及整个江洛县，不只是拉鲁乡。”
电话那头，钱保国缓缓吐了口烟，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听懂了王奋进的话里话外，这番话，也正好戳中了他心里的一些盘算。
“奋进同志，你的顾虑有道理。” 钱保国的声音不紧不慢，“路通了，功劳是谁的，现在说还太早。但这盘棋怎么下，确实得通盘考虑。你的建议，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王奋进长长舒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欢腾的合作社院子。他知道，自己这把火已经点着了，接下来风往哪吹，就看县里那些人怎么落子了。
而合作社的院子里，林辰正被兴奋的牧民们抛向空中。一次次起落间，他望着高原湛蓝的天空，胸腔里像揣了团火，初战告捷的热乎劲儿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窜。他不知道，一条名为 “现实” 的冰冷潜流，已经悄悄转了方向，正朝着这片刚刚燃起希望的土地，无声无息地涌来。
捷报带来的暖意还没散尽，阴影已漫过了山脊。
